顧念慈晚上回寢室的時候還沒收到卓野的回信,心里有些失落。但她又安慰自己,萬一是在加班呢。
顧念慈沒有等到卓野的電話,第二天醒來倒是有幾個陳敏的未接來電。現在的班主任張鳳也派了人過來找顧念慈。顧念慈的眼皮一直跳,心里莫名的心慌,也顧不其他,一邊朝著張鳳所在的辦公樓跑,一邊抬起雙手給自己把還沒來得及梳理的頭發給綰起來。
“念慈你聽我說,你家里出了點事情。老師已經幫你買好了車票,你看看有沒有要收拾的東西,待會兒送你去車站。”張鳳將手機捏在掌心里,顯然是一直在接聽電話。
“老師,我們家出了什么事?”顧念慈的嗓音一哽,溫熱的眼淚順著臉龐往下掉。
“你奶奶她被送去醫院了。”
顧念慈的心像是被重重的錘了一下。奶奶的身體一直很硬朗,只是有些小毛病,怎么突然就去醫院了呢。而且是是問題不大,阿婆肯定不會讓人驚動她。
顧念慈提著書包的手都在抖,這是她頭一回如此近距離的接觸生離死別。
來的時候是金中包車送來一中的,張鳳怕顧念慈不認識路,自己開車把顧念慈送去了車站,親眼看著顧念慈上了大巴車才放心。
“路上注意安全。”張鳳說。
“好。謝謝老師。”顧念慈別了張鳳,在車上一直給她爸和顧加爵打電話,一連幾十個都沒人接。
車開始發動了。
手機屏幕亮起來,是顧爸打回來的。
“念慈,爸爸和加爵在路上了。你多跟奶奶說說話,讓她等一等我們。”
那邊低沉的嗓音透過電流,仿佛一下就蒼老了好多歲。
“爸,奶奶到底怎么了?我也還在回金梧的車上。”
顧念慈其實一點都不想哭,她知道哭解決不了任何事,只是眼淚還是一直沒斷過。坐在顧念慈旁邊的是一個老太太,老太太從她的講話中也猜到了大概,“別哭了,好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來擦擦臉。”
老太太摸出口袋里的紙巾遞給顧念慈。
“謝謝奶奶。”
兩個小時車程結束,車上總共也沒幾個人了,但金梧的人很少。顧念慈下了車,打了個車去人民醫院。問了前臺,阿婆在ICU。
電梯人多,顧念慈爬步梯上了六樓。
六樓的人相對較少,樓道里消毒水的味道也要濃烈一些。顧念慈已經在路上哭過了,眼睛很紅。只是現在更加真切看著阿婆躺在病床上,各種管子插在身上,一邊排列的儀器在運轉,顧念慈是怎么也止不住眼淚了。
“阿婆,是我。”
“念……念慈啊。”阿婆有氣無力的說,渾濁的眼睛微張,臉色慘白,“阿婆沒事,小念慈別哭。”
“對,阿婆會好起來的。”顧念慈用拇指揩了揩眼瞼下方的淚痕,深吸一口氣,“阿婆快快好起來,念慈還想坐在阿婆的車斗里,去買糖葫蘆,去摘野花。”
阿婆收廢品騎的那輛三輪車,紅色的噴漆掉得斑斑駁駁,車把手掛了一個觀音像的吊墜。小時候顧念慈喜歡端個小板凳坐在斗車里,扶著前方阿婆的肩膀,落日余暉撒下來,將兩旁的蒲葦都染成粉紅色。
河燈吹過來,帶著草芽芽的芬香,小念慈的手抓不住一把橫七豎八的小野花,直往下掉。
“阿婆,你開慢點,我撿不到我的花花了,被風帶走了。”
“念慈,阿婆要開快點,才可以把風追上啊。”
……
風已經不是那陣風,只剩下泛黃的記憶。
阿婆是村長自己鄰居送來醫院的。村長去買了點東西,回來的時候見顧念慈回來了。
“管叔,謝謝你。”
“多大點兒,這孩子。你爸還要多久回來?”
“今天下午能到。”
顧爸聽說阿婆病得嚴重,便換了機票,說是今天下午能到。
“那就好那就好。”村長說。
村長在這里守了一夜,顧念慈讓他先回去了。顧爸已經先給顧念慈打了錢,顧念慈跑上跑下四處去繳費,領化驗報告。
顧爸和顧加爵在下午六點多終于到了醫院。
晚上就在醫院的食堂里對付了兩口,誰也不敢松懈。
顧爸守在床邊,顧念慈和顧加爵只有坐在走廊的座位上。
走廊里白晃晃的燈光亮著,很安靜很安靜,空氣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媽媽,為什么還是沒有回來?”顧念慈問。
顧加爵看著顧念慈微微紅腫的眼睛,別開眼,一個謊言需要更多的謊言來彌補,倒不如實話實說。
“姐……我們已經沒有媽媽了。她早就不要我們了……”顧加爵裝作滿不在乎,但最終還是別過了眼。
“不要我們了……不要我們了是什么意思?!”顧念慈執拗的掰過顧加爵的頭,看著他的眼睛,她不相信,一點兒也不相信……怎么會不要他們了呢?
“他們早就分居了……上周已經離婚了。”
許美玉,也就是顧媽,她長得好看,二十歲生了顧加爵,如今三十多歲風韻猶存。顧爸干工地,她在工廠做工,長期分居,后來她就跟廠里一個小領導看對眼了。
顧加爵曾經去堵過她,紅著眼睛問她為什么。
她說,她厭倦了。厭倦了反復枯燥的工作,厭倦了那些贗品包包,厭倦了那個像木頭一樣的丈夫,厭倦了……窮、困、苦。
“我想過好日子行了吧,十幾年把你們養這么大,該給的都給了,我不欠你什么,以后也不圖你給我什么。”
顧加爵咬著牙,努力的把淚憋回去,說了一聲好。
禍不單行。
顧念慈深刻的意識到了這個詞。
半夜,阿婆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