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義娘聽得有些云里霧里的，垂著眸子，默了片刻，才道：“原是一直為了官階低而煩心？可是……他的官階并不低啊。”

　　“非也非也，低不低，得是他自己怎么想呢，”趙小滿看她一眼，語重心長道：“這位居士，我可要勸一句，這世上許多事情，常常是自己看得太重了，放在旁人眼里，卻是一文不值，若有朝一日要做抉擇，還應拿得起，放得下。”

　　趙小滿心下想著，這孫運英能撲騰的時間也不久了，待到那時被逮住了，這位夫人可別想不開，這便隱晦地提醒她一番。

　　林義娘沉默了許久，才點點頭。

　　總之，她這么久的煩心事，也算是說出來了，倒也不管能解決什么問題。

　　林義娘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對趙小滿點了點頭，道：“多謝道長提點，我雖不懂道法，可來了這么多次，心思也能漸漸通透了。”

　　趙小滿狀似欣慰地頜了頜首，又不忘囑咐道：“今日暢談，皆是緣分，而緣分即是天機，還望居士莫要道與旁人。”

　　林義娘笑著稱好，看了看黛色的遠山，只覺清風拂面。

　　心下舒暢，她這便要與趙小滿告辭了，回過頭來，卻不見她蹤影。

　　林義娘四下看了看，而后不禁嘆道：“真是神人。”說著，便慢慢往山下走了。

　　再看這方，趙小滿躲在了竹林里，將拂塵還給了那位借她道袍的小道姑，又給了她一塊碎銀子買了這衣服，準備就這么穿著下山去。

　　她想著，難保這里不會有孫運英的人，又難保那人不認識她，畢竟她為府衙辦案，還是經常在孫運英邊上晃的。

　　趙小滿正了正衣領子，在竹林里游蕩了一會兒，估摸著那林義娘已經下山了，這才走了出來，也準備回城了。

　　一路上，趙小滿左瞧瞧右看看，只怕有人跟蹤，這會兒到了城里，特地抄了條僻靜的路，到了將軍府的的圍墻外邊，見四下無人，才翻墻進去。

　　這道袍寬大，著實不方便。趙小滿費勁地落了地，面對著墻，將臨時黏上的假胡子扯了下來，齜牙咧嘴地慢慢轉過身，卻見那莫小九兩手環抱，站在她幾丈遠的地方，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喲，趙小滿，你這是不想干了，出家當道士了？”

　　趙小滿擺擺手，嘆道：“唉，說來話長，不說了。”

　　她說著便要走上游廊，只聽莫小九叫住她：“哎哎哎，你干嘛去？”

　　“找你家魏大將軍啊。”她回答道。

　　莫小九直接道：“將軍不在。”

　　趙小滿聞言停下腳步，頓了頓：“不在，去哪兒了？”

　　“剛出去呢，你來晚了一步，”莫小九又道：“城里最近有些亂，將軍說要加快速度了，這便又到城外軍營去了。”

　　趙小滿扶著柱子，搖搖頭嘆氣，便往圍墻邊走，一手扶上了墻，又回頭問道：“對了，青云觀你知道吧？”

　　莫小九聞言，疑惑地搖搖頭，誠懇地答道：“不知道。”

　　“這青云觀從前香火還是很旺盛的，你居然不知道？”趙小滿頓了頓，又道：“嘖嘖，虧得你自稱百曉生。”

　　莫小九聽她這么說，這便不樂意了，辯道：“這話說的，我來這還不到一個月呢，而且每日都有得忙活，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閑，扮成這樣，也不知道到哪兒招搖撞騙去了。”

　　他又道：“再說了，這百曉生本來也不是我的本行。”

　　“行行行，是我說錯了，對不住啊莫公子，”趙小滿瞥他一眼，便道：“我剛剛打聽到孫運英經常在夜里一個人去西山上的青云觀，你要是見著將軍了，就給將軍匯報一聲，你自己也多留心著，這線索重要著呢。”

　　趙小滿兩手扒上墻頭，一躍身便坐了上去，正要翻出去，便聽見莫小九站在下頭說道：“又不是沒門，你總翻墻做什么？”

　　“不行啊，我剛剛誆了人，哪兒敢大搖大擺的，這要是出去撞上了怎么辦。”趙小滿說著，便翻下身，沒了人影。

　　莫小九站在原地，不禁搖搖頭，道：“還真招搖撞騙去了。”

　　———

　　李氏藥坊。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到處彌漫著淡淡的草藥味，微苦，微甘。

　　趙小滿徑直走了進來，便見這院子里擠滿了人，大都是飛仙鎮的百姓，還有這藥坊里的大夫。

　　她往里走，找了一會兒，便看見前邊有一人在熬藥，白衣翩翩，正是蔣白。

　　“蔣公子。”她出聲叫道。

　　蔣白轉過身來，見是趙小滿，便朝她微微一笑，放下了蒲扇，朝她作揖。

　　趙小滿趁他還沒喚出口，忙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在這可別叫我郡主。”

　　“趙姑娘。”蔣白一眼喚道，語氣溫存，放下了手。

　　趙小滿看看周圍的人，朝他問道：“大夫怎么說，他們可有大礙？”

　　蔣白也看了看他們，道：“大夫說，皮外傷養幾日就好了，只是神志卻沒那么容易恢復。”

　　趙小滿聞言，默了默，便道：“放心吧，將軍說過了，如果有在這治不好的，便讓人帶他們到京城里去治。”

　　蔣白點了點頭，只聽趙小滿又問道：“我來這是有些事情要問問公子，蔣公子這會兒可有時間？”

　　“嗯，有的。”

　　蔣白喚了旁人過來照看這藥爐，便與趙小滿走到了一旁的長廊上。

　　他先道：“郡主想問些什么？”

　　趙小滿看向他，道：“公子常在廖老身邊，有沒有聽他提起過千鈞的用處，還有，抓那么多宋人又是為了什么？”

　　“千鈞和人，其實是一個用處，”蔣白想了想，道：“梁人是要用這藥，把他們當做傀儡，待到來日起事之時，好為他們所用。”

　　趙小滿這下便明白了，千鈞性烈，人吃了雖力大無窮，卻活不過兩日，梁人這是不愿折損自己的人呢。

　　“這些梁人著實卑劣，所行之事，皆以人命為草芥。”

　　趙小滿嘆了一句，心下既憤恨又無奈，緩了緩，才問他道：“對了，我怎么聽說，暗衛是在牢房里發現你的，而且你還暈著？”

　　蔣白想起那日情形，自己原是要把廖老砸暈，不曾想自己先被人打暈了。

　　“當時情急，本想砸暈了廖老，卻被發現了，”蔣白溫和地笑笑，道：“倒也無礙。”

　　“無礙就好。”

　　趙小滿又道：“待這事情結了，你可要回飛仙鎮？”

　　蔣白搖搖頭，道：“待事情結了，我便打算進京城尋親，再等著來年參加殿試。”

　　“殿試？”趙小滿笑道：“原來蔣公子還是個貢士嘛！確實有才。”

　　“不敢當。”蔣白只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