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維沒吭聲，看什么看得出神的樣子。

　　妮莎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看到女營附近有十來個邋遢的男人攔住了個佝僂著身子的女人的去路。

　　那女人是從女營的窩棚里出來的，出來后領了口糧剛往城里走出一小段，就被人攔住。

　　他們打她，拽她胳膊，撕扯她的頭發，但她只管死抱著懷里的東西不松手，像只熟透的蝦仁般蜷縮著。

　　過程中又陸陸續續地有其他女人路過，她們主動交出一半的食物給那些男人，然后安全離開。

　　最后估計是路過的女人們給的抽成達到了那些男人的心理預期，他們才總算是停手。

　　但看他們打完后甩動手腳的模樣，沒準他們只是打累了。

　　等這些男人走遠，地上那個女人才顫巍巍地爬起來，檢查了下懷里的食物，才又一瘸一拐地往舊城走去。

　　妮莎收回視線看看身旁的喬維，小聲說：“他們不敢惹我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喬維的臉色愈發難看，妮莎抿起嘴，不說了。

　　直到看著那個女人走遠，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死角里，喬維才又深深地吸了口氣，長長地呼出來。

　　“咱們去領你應得的酬勞，然后回去了。”喬維牽起妮莎道。

　　“……嗯！”

　　……

　　他們回到這個缺了門簾的窩棚時，天已經大亮。

　　之前妮莎每天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這會一進窩棚，妮莎就習慣性地把懷里那塊拳頭大的黑面包掏出來遞給喬維，“我已經吃……過了……”

　　喬維就定定看著她，也不說話。

　　他已經打聽過了，商會給妮莎的口糧一直都是比別人少的，就這么一小塊黑面包，然后其中的絕大部分還都進了自己的肚子。

　　所以天知道這個大胃姑娘這些天都是怎么撐過來的。

　　就這么硬生生地把自己當成一個不知疼痛不知饑餓不知疲倦的供養機器，在自己身上開滿口子，然后用血汗、用生命來供養他。

　　“……嘿。”

　　妮莎尬笑了聲，還頗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

　　喬維把黑面包拿過來，檢查一番又給她塞回去，“沒有牙印我不信。”

　　她眨了眨眼，然后捧著黑面包湊嘴邊，小小地咬了口，又遞回來，還特意把牙印轉過來對著他。

　　他們像往常那樣把黑面包分完了，她一口，喬維三口……也可能更多。

　　吃完，妮莎又像往常那樣開始偷偷打哈欠，像往常那樣，把弓立在重新裝好的門簾旁邊，準備靠著弓臂入睡，也一定還在想，天黑之前要趕到新城城墻報到。

　　這個窩棚實在是太窄小了，喬維對角躺著還能伸直腳，妮莎如果想伸直腳只能把頭或者腳伸到外邊去。

　　喬維已經對比過附近的其它窩棚，都沒有那么小，商會偏偏把這個最小的窩棚，分給個子很高的她。

　　所以妮莎睡覺時只能這樣靠坐著睡，喬維里，她外，她說在森林里時她也幾乎都是這么靠著睡的，這樣醒來時反應能快些。

　　喬維其實一直想說，想抱著她睡，奈何前幾天狀態實在太差，自覺抱不住，其實她的胳膊、腰這些部位很纖細，但那些該飽滿的地方原先可都已經飽滿到了某種極致，就是后來被餓瘦了些，加上她睡得很輕很淺，一點小動靜都會被驚醒。

　　但這一次，喬維在她準備挪進去時拉住了她，“讓我抱著。”

　　妮莎怔了怔。

　　喬維就坐到最里頭，擺好架勢后攤開胳膊，又重復了一次。

　　“……我很重的。”

　　“嗯，很重要。”

　　……她慢慢地挨過來了。

　　忸怩得跟立在尸堆上的時候完全就是兩個人。

　　然后挨過來就不動了，也不調整調整選個舒服的姿勢，就繃著身子，眼睛也閉得緊緊的。

　　但她的眼皮在動，一雙眼睛分明就是在轉來轉去。

　　喬維湊上去一邊眼睛輕輕地印了下，感覺她更僵硬了。

　　“你睜眼。”

　　“唔……”

　　她不僅沒睜眼，反而還往喬維懷里縮縮，縮縮。

　　但下一刻，她的鼻尖抽動了下，接著就是連續地抽動，她嗅到了什么。

　　然后一睜眼，就看見一塊比拳頭稍大的正方體物件幾乎已經貼在了她的鼻尖上。

　　她的鼻尖又試探性地動了下，然后，喬維就看見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突然就瞪得很大。

　　咕嘟。

　　還咽口水了。

　　喬維知道她想問這是什么。

　　而且后邊應該會有一長串的驚嘆號。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叫這玩意什么，這就是補強術“油井排氣口上的那撮小火苗”。

　　——一種乳白色的實心軟糕。

　　喬維初次成功時就吃過，感覺它的材質似米粉似面粉，又帶著點肉類特有的肥美感，微甜……

　　好吧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雖然足夠柔軟但很致密，密度很大分量很重，超飽腹。

　　喬維掰了一小塊角角湊到妮莎嘴邊，……然后蹭著嘴唇喂她。

　　“這是什么？”

　　她好像很喜歡這個口感，眼睛亮晶晶的，之前她吃到第一口蒸蛋時也是這么個表情。

　　但其實這東西也就前幾口還行，后邊就會越吃越膩。

　　喬維一次只能吃掉差不多四分之一塊，剩下的那些，在去新城城墻的路上突然就爛掉了，他當時并沒有腹部突然一空的感覺，到現在也還都不覺得餓，所以吃進肚子里的那些應該是還在的。

　　“……甜甜糕。”喬維想了想回道，然后又給妮莎喂了口，回來他之前特意把手洗得很干凈來著。

　　妮莎含糊不清地重復了一遍這個他隨便起的名字，然后叼住第三口，看著他。

　　喬維就在軟糕上咬出兩排牙印，“我也是之前吃飽了的。”

　　然后繼續喂她。

　　……她吃得很急，有時手指抽得慢了，還會被滑膩膩的舌尖蹭到。

　　很快，一坨軟糕被消滅完了。

　　妮莎明顯意猶未盡。

　　喬維知道她的飽食進度條肯定才漲了一丟丟，但還是忍不住賤兮兮地問她：“還要不要？”

　　妮莎忽地直起身子，有些小興奮又狐疑地瞧著喬維，嘴唇抿回去舔著，左瞧右瞧。

　　見他不說話，就試探著伸手向他胸口，從上摸到下，仔仔細細地排查了一輪，然后又瞄他屁股后邊的空間，最后還把窩棚里每一個有可能藏東西的角落都翻了一遍。

　　當然，她什么都沒找到。

　　只得又坐回一臉勝券在握的喬維面前，兩只手撐著地面往前湊的模樣看起來沒有一丁半點的失落，反倒是更加好奇了。

　　然后，喬維已經提前藏到身后的那只手又托出來一坨方方正正的甜甜糕，形狀大小跟之前那塊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