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最黑暗。
狼人總是會在最黑暗的時候對城墻發(fā)起最猛烈的進攻。
現(xiàn)在，它們的進攻開始了。
喬維靠坐在樓梯上，閉眼，用耳朵感受著墻頭上的慘烈。
想象著，狼人叼著一簇簇的樹枝從夜幕中躥出，然后或是死在路上、死在護城河里，或是勾著同伴的尸體和樹枝壘成的斜坡攀上城頭的畫面。
聽勃朗特說，有的尸坡差不多都已經(jīng)與城墻等高，被堵塞的活水將城墻下大片的土地浸泡成了泥沼。
商會拿這些每日都在增多、都在長高的尸坡幾乎毫無辦法，所以他們不計代價地增高舊城的城墻。
喬維從舊城墻過來的時候，迎面遇見好幾撥從新城往舊城墻匯聚的運石隊伍，為獲得更多的石料，商會已經(jīng)在拆新城的磚石房了。
可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新城城墻又還能給他們爭取多少時間？
據(jù)說離青木藤最近的另一個大型人類城市與此相隔半年的腳程……
其實，如果把世俗的觀念放一放，把狼人的尸體勾上來，烹熟，來個大人物吃第一口，然后告訴其他人，味道其實跟雞肉差不多……
如此一來相信眼下的局勢至少不會那么艱難。
狼人也是這么做的，在生存面前，一切的矜持，一切的退讓，都等同于自殺。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特別嘹亮的狼嗥撕裂了夜幕，廝殺聲驟減。
喬維睜開眼，見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城墻上爬。
一只腳剛踩上城頭，就見妮莎也剛好踉踉蹌蹌地跑到樓梯口這，差點撞在一起。
妮莎掩嘴，站那，看著他。
喬維想抱她來著，就踩到旁邊壘起來的尸堆上，可手兩只手一攤開，又想起她一身都是撓痕，就遲疑了下。
然后懷里突然就撲進來一個軟乎乎的身子。
那就抱吧。
喬維舉目四顧，這一段城墻上還能立著的人已經(jīng)只剩一半不到，就連督戰(zhàn)隊都少了好些人。
有人在吐，有人在補刀，有人撐著城頭俯視退走的狼人……，也有人在看著他倆，嘴角帶笑。
喬維把妮莎牽下城墻，牽到一個人少的角落，上上下下一番觀察后，心一陣陣地疼，“怎么又添了五處撓傷？它們應該傷不到你了才對。”
問完，就見這姑娘直勾勾地看著他，好一會，來了句：“……你記得好清楚?！?p> 說完依舊這么看著他，像是想要把這個畫面深深地刻進記憶里一樣。
直到喬維忍不住加重語氣又問了遍，她才蹙了蹙眉道：“我有見過你躲開箭矢的異樣，那應該是神器的力量，可是……它好像也不喜歡我?！?p> 看來……妮莎應該是沒有“翅膀”的。
但想要下定論還需要做一些驗證，而且即便是現(xiàn)在沒有，也并不意味著以后不會有……，喬維如此安慰自己。
這個世界上肯定還有像他這樣的……或者雖然所有不同但肯定也能驅動疾行刃的人。
否則如果疾行刃對于其他人來說只是一柄造型奇特鋒利異常的匕首，“喬布斯”沒道理會握著它站在懸崖邊上沖遠方的山河情緒爆發(fā)。
喬維希望自己遇到的第一個同類是妮莎，他完全可以無所顧慮地和妮莎溝通，對比，測試。
但可惜。
喬維沉吟片刻，見妮莎還是那副模樣，忙伸手揉開她的眉頭糾正說：“不是它不喜歡你，是它配不上你?！?p> 說完就見她抿著笑，眼簾下壓，終于不直勾勾地看他了。
“既然用不上……，那我豈不是不僅沒幫上忙，還讓你浪費心力拿著它。”
喬維嘀咕了句，直覺得自己把疾行刃塞給妮莎的動作簡直蠢爆了。
沒曾想，妮莎會搖搖頭接道：“不會啊，它一直在提醒我，你在這，你在這，我就可以很厲害?！?p> 喬維深深地吸了口氣。
妮莎開始給自己做一些簡單的包扎，喬維也幫不上忙，只能在旁邊看著，看她驟然蹙起的眉頭，看她總是不自覺咬緊的嘴唇……
隨后，喬維見妮莎踩進附近齊腰高的雜草叢里，從某簇雜草后取回來一套外衣褲，抖開，正是她平時穿在外邊的那套衣服。
喬維禁不住又深深地吸了口氣。
想來，她每天上城頭之前都會把完好的外衣褲脫下來藏好，等天亮了再找出來穿上，遮住被撓得稀爛的打底衣物，遮住滿身的傷痕。
然后捧著那小小的一塊黑面包，裝作沒事人似的對他說：“我吃飽了……，你看，這是我咬的?！?p> 她身上的口子實在太多了，她也只包扎了一些比較嚴重的，其它的都沒管。
爛掉的衣服被血黏結在這些傷口上，她一把這身外衣褲往身上套，已經(jīng)松開的眉頭又簇了起來。
喬維忙小跑過去給她手抓住，“不穿了不穿了，披著擋擋風就行了?！?p> 說著喬維就把上衣給她披好，再把那塊自己拿來當披風的破布解下來，給她包成裙子。
妮莎定定地站著，就這么看著喬維繞著她上上下下地折騰。
正好那個督戰(zhàn)官從旁路過，看見這幅畫面，就走了過來。
他大概是看不慣喬維那副好像心頭都在漏血的模樣，沖妮莎陰陽怪氣道：“其實你不上前線也行，諾，看見那邊的女營了嗎？”
督戰(zhàn)官給他們指了指不遠處那片零零散散的臨時窩棚。
“明天……不，你其實現(xiàn)在就可以去那找個空位躺下然后把腿打開。
不過想來也不會有什么人愿意光顧你，所以我最多只能給你相當于別人三分一的口糧。
你要是有本事，就跟那些愿意光顧你的瘋子討要剩下的?！?p> 妮莎搖搖頭，回道：“我回去休息一下，晚上還能打?！?p> 說完她見喬維臉色鐵青，眨了眨眼，忙又改口說：“即使不能打了我也不會去的。”
督戰(zhàn)官惡狠狠地哼了聲，“別不知好的，也就現(xiàn)在女營人數(shù)不多我才會考慮給你這種機會，那些頂著箭矢沖到你面前的狼人可不會像我這么好心！”
但妮莎不再搭理他了，只顧著看喬維那張臭臉。
等督戰(zhàn)官一甩手罵罵咧咧地走遠，妮莎才輕聲說：“……我不要你有事?！?p> 那模樣，明明要多弱氣有多弱氣，卻又堅決得好像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