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謠迅速的點點頭，眼巴巴的望著，她想聽外婆說話，她怕極了外婆剛剛的樣子，似乎外公的去世也帶走了她的心，她的一切，這塵世間不再有她的眷戀。

　　繾綣飄渺的聲音在這廖無人煙的郊外飄散，她娓娓道來：

　　“外婆年輕的時候呀，可是十里八鄉的一枝花呢，那年，我剛畢業，就被分配到縣里的一所小學當數學老師，學校的旁邊有一家糕點鋪子特別好吃，我經常去，偶爾也會買些帶回家。”

　　她嗓音里滿是懷念，不知是懷念味道，還是懷念什么，突然，她話音一轉。

　　“也許是命中注定，那天我又去了，你外公那天正好從店里出來，一個長的帥氣的毛頭小子，臉上還沾著面粉，見到我后，跟一只呆頭鵝一樣直勾勾盯著我傻笑，滿臉通紅，我一看就知道，得，又是一個無知的青年沉入愛河了。”

　　佟謠迫切的想知道外公是怎樣把外婆這個十里八鄉的大美人追到的，外婆話音剛落，她急忙追問：“然后呢？外公他做了些什么呀？”

　　“自從那天起呀，你外公這人就每天出現在店里琢磨著跟我相遇聊天，后來他知道我喜歡甜點，每天更是死乞白賴跑到我家給我送糕點，變著花樣做，送完就跑，讓我拒絕不了。”

　　“外婆，你是答應他的追求了嗎？”

　　“那可沒有，想當初喜歡你外婆的人可是能從街這頭排到街那頭呢，這人一送就是三個月，風里來雨里去，不管我接不接受他，剃頭的挑子一頭熱，少年的熱情真讓人招架不住，現在想想真還有些害臊。”

　　外婆的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味道，帶著愛情的香甜，仿佛一下子穿越回到了那一年，他們又再一次相遇相愛。

　　“直到有一天，那天下午，我備課太久，忘了時間，等我抬起頭，天已經昏暗了下來，外面周圍都是靜悄悄的，當我收拾完東西從學校回去，天已經快黑了，我想快點回家，抄了近路，巷子里的行人只有三三兩兩，昏暗的路燈，靜的可怕，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總覺得背后有人跟著，但一回頭什么都沒有，我毛骨悚然，我不停的加快腳步。”

　　佟謠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來，聚精會神的看著外婆。

　　“一不小心，一只高跟鞋的鞋跟卡在磚縫中，我兩只腳絆在一起，我當時就覺得我完了，絕望鋪天蓋地而來，就這時，一個結實而有力的臂膀攬過我的腰，薄薄的襯衫下他肌肉的每一根線條如此清晰，那熾熱的體溫，如此的滾燙，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佟謠有些羞羞臉，看著如同懷春少女的外婆，心里越發難過。

　　“我睜眼一看，原來是他啊，在我的逼問下，我才知道，原來啊，你外公，每天都在學校門口等著，偷偷的跟著我送我回家，這次被我發現了，他怕我生氣，就從懷里掏出他用身體一直保溫的糕點拿來討好我，如此憨傻的舉動也只有他才做的這么理直氣壯。”

　　話語間帶著嫌棄，眉眼卻是滿滿的歡喜，喜歡這個執著如傻子一樣的人，用他自己的方式，把滿腔的熱情都給他心愛的姑娘。

　　“后來慢慢的相處中，我越發覺得他不一樣，有著少年的莽撞，也有著激情和熱血，他不想如同他父親一般按部就班的繼承糕點鋪子，他想去參軍。”

　　佟謠不知道，年輕的外公竟然如此血性方剛，“外公他去了嗎？”

　　“去了，他的父親還是沒有坳過他，快要走到時候，他過來跟我分手。”

　　說到這里，她語氣有些憤憤，眼眶微紅，到現在還不能釋懷。

　　“也只有這個王八蛋做的出來，都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擅自做了決定，當時干嘛決定招惹我。他紅著眼睛看我罵他打他，都不吱聲，我一氣之下，就說要找人嫁了，不再見他。”

　　外婆的聲音越來越沉重，慢慢低到佟謠都快聽不見了，似在喃喃自語，佟謠知道，這可能是外婆曾經的痛最深刻的記憶，說與她聽，更像是在告訴外公。

　　“直到他走了，我都沒有見他，但是他后悔了，在他走后的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寫信給我，說著外面的大好山河，說著他見過的趣聞軼事，但吃過的苦受過的傷，他從來不說，我那時太驕傲了，每一封信在心里讀了一遍又一遍，但就是不給他回信，直到有一次，他在信上提到他的戰友犧牲了，我知道他是繃不住了，快崩潰了，他需要傾聽，需要訴說。”

　　“我當時惶恐極了，我怕他也一去不回，我是那么的喜歡一個人，不想這么跟他錯過，我腦子一熱就辭了工作去找他。”

　　外婆的臉上有些得意，有些自得。

　　“他見到我的時候開心的像個孩子，但他不愿我留在那里，趕我走，我就知道他唯獨對我沒辦法，我就賴在那兒，那段日子雖然很苦，卻透著些甜，也是那時候，我們都背著家人把證扯了，硬生生的把日子過了起來。”

　　說完外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女兒女婿，都是一樣的離經叛道，這血是骨子里流傳的，只是他們有了孩子的時候卻不知理解了，滿心的自以為好的才是最好的。

　　佟謠好奇的看向外婆：“外公后來怎么還是繼承家業了？”

　　這時的外婆卻沒再說了，含糊的一筆帶過：“后來你外公退役了，當然要回來繼承老許家的招牌啊。”

　　似乎說了這么多，她輕松了許多，她用手勾了下被風吹亂的頭發掛在耳邊，出神的望著照片，似要刻在心里：“走吧。”

　　許夢看著這樣的母親，她明白，父親會一直活在她心里，她輕嘆，一生中遇到這么個人還怎么裝的下其他。

　　她輕輕拉了下女兒，叮嚀：“好好陪在外婆身邊，別給外婆添亂。”

　　佟謠委屈巴巴，外公都說她是個大姑娘了，怎么媽媽還是把她當孩子，“放心好啦，保證完成任務。”

　　佟巖一旁摟著妻子，不曾說一句話，許夢卻在凜冽的陣陣涼風中感覺到一絲暖意，幸好遇見了他，她的老公一直那么理解她支持著她的，她的眼神凝注在照片的笑臉上，爸爸，你相信女兒了吧，女兒是幸福的，非常幸福。

　　……

　　墓地又恢復了寂靜，只有兩束白菊在旁作伴，席卷而來的風吹動葉子嘩嘩作響，隔開陰與陽的距離，幾人的背影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