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不知怎的醒來,竟是沒有做噩夢,臥室里的燈依然亮著,見小白乖乖地躺在身邊,安心地笑了。
“有你在真好,我就不會做噩夢了?!?p> 可他竟躺著一時睡不著,想著此番子清山之行,自己的遭遇,與妙琳的種種,豈不是就像一場夢一樣。
妙琳現在在干什么呢?
一有這個念頭,杜安辰自覺嚇了一跳,怎么會又想到她?還有前兩天夜里的夢?
他躺著搖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
喜歡上一個比自己大16歲的道姑?這真是連做夢都覺得荒唐的事情。
不知不覺又睡了,直到天快亮了,他居然還真夢到了妙琳。
恍惚間,似是一片山林,前面一個白色道袍的人影在輕快裊娜地走著,戴著斗笠黑紗。
杜安辰在后面喊她,“妙琳,等等我!”
他氣喘吁吁地追上前,發現那身影卻突地變了,變得佝僂,遲緩,走著走著停住了腳步。
緩緩轉過身來,撩起擋在臉前的黑紗,露出一張蒼老,滿是皺紋的臉。
張開干癟沒有呀的嘴巴,有些含混不清地問:“你是在叫我嗎?”
瞬時眼前的山林,老嫗變得扭曲而塌陷,場景轉換成幽藍月光下的小院。
歌聲悠揚,杜安辰深情地,在對著個佝僂,蒼老的老嫗放聲歌唱……
畫面又被粉碎掉,接著是滿是野花的山坡。
杜安辰與一老嫗相擁而舞,當他對著老嫗干癟沒牙的嘴巴吻下去的時候,終于被嚇醒了。
上午十點左右,小美應約匆匆趕來翠湖居。
翠湖居是D市著名的療養勝地之一,環境優美,背山面海,整個小區全都蓋成了磚粉色的獨立小別墅。
園區內公園、亭臺、游泳池、溫泉,甚至醫療餐飲一應俱全。有專門的物業管理服務團隊,24小時在線服務。
小美找到15號公館,摁響了門鈴,杜安辰看到顯示屏上小美的臉,按了一下開門鍵。
小美風風火火地進來,看到他抱著白貓,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便放心地笑道:“哥,狀態不錯嘛!你沒事我就放心了?!?p> 杜安辰示意她坐下,“忙嗎?”
小美邊坐下邊說:“還行,哥,你怎么樣?怎么會有自殺的消息傳出來呢?”
杜安辰便把宣布隱退之后發生的事,簡單跟小美說了一下。
聽得小美一愣一愣地,“真的嗎哥?怎么會這樣?那我明白你為什么要查那些不實報道了?!?p> 他摸摸白貓的頭,“查得怎么樣?”
小美有些歉意,“哥,真不好意思,沒想到事情這么嚴重。倒是托了一位搞IT的朋友在幫我查呢!這樣,我再自己找同行了解一下,說不定能很快找出發那些報道的人?!?p> 杜安辰很感激,“謝謝你小美,這個時候,還肯這么幫我?!?p> 小美擺擺手,“哥,啥也別說了,那個自殺的報道是不是也得查?”
杜安辰點頭:“嗯,那個報道發出的時間點和刪掉的時間點都幫我查查?!?p> 小美問:“你被人推下山的時間大概是什么時候?”
杜安辰想了一下,“大概16點號中午,具體時間,可能是12點多鐘吧?”
小美不覺疑惑,“據說自殺的報道最早出現在18號的晚上,也就是說,有人等你掉下山之后,過了整整兩天多才發的消息?”
杜安辰點點頭,“沒錯?!?p> 小美不解,“為什么隔那么長時間才發消息?”自己忽然想到,“是怕有人救你?”
他笑了,“嗯,而且還要看我有沒有自救或者被救的消息,如果沒有,那等我差不多死透了,才發的消息?!?p> 小美眼神里透露出一絲恐懼,“夠狠的??!哥,你到底得罪誰了?”
液晶電視上播放著小美采訪杜安辰的報道。
主持人畫外音:“于本月15日正式宣布暫時退出娛樂圈的杜安辰,竟在18日晚,網上爆出自殺傳聞。本臺記者秦小美就此事,對正在翠湖居休養的杜安辰進行了采訪,請看看他都說了些什么?!?p> 杜安辰風淡云輕地抱著白貓,對著鏡頭招了招手,“大家好,我是杜安辰,謝謝大家一直以來對我的關心?!?p> 小美問:“關于前兩天傳出的自殺傳聞,你能跟大家解釋一下嗎?”
他仍是淡然的表情,“其實就是個小誤會啦。本來打算出去游山玩水,散散心,沒曾想爬山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所以可能被大家誤會了。還要多謝那么多有心的朋友對我的關注?!?p> 小美笑說:“你沒事就好。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杜安辰逗逗白貓,“不敢再出門了,接下來選擇和我的小白,在翠湖居靜養一段時間?!?p> 小美略有些遲疑地問,“大家都很關心你的病情,方便像大家透露一下嗎?”
杜安辰低頭想了想,“當然可以,我一直以來睡眠不好,曾一度影響健康,后來治好了。可近幾年由于工作比較忙,這種情況又復發并嚴重惡化?!?p> 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面露痛苦之色,“就是每晚都噩夢不斷,嚴重失眠,甚至神經衰弱,有時候還會產生幻覺。”
說著面色一收,轉而笑道:“不過現在,正在調治,情況已經略有好轉?!?p> 小美幫忙補充道:“所以這就是你暫別娛樂圈的真正原因。那么能跟我們透露一下,你重返娛樂圈的時間嗎?”
杜安辰輕笑,“這個目前還不知道?!?p> 小美結束語:“不過我們相信你一定會很快好起來,很快就會回來為我們表演的?!?p> 最后鏡頭定格在杜安辰和白貓嬉笑對望的瞬間。
主持人的聲音又響起來,“好的,相信杜安辰的廣大粉絲們,終于可以不用懸心了,我們也期待他能早日回歸舞臺。”
汪健關掉電視機,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拿起手機,發了條微信:“杜兄,見面聊聊吧?”
杜安辰很快回了信息:“好,不過病體未愈,不方便出門,明天上午10點翠湖居如何?”
睡前,他跟白貓玩了一會兒,玩著玩著,忽然問白貓,“你說,妙琳現在在干什么呢?準是在打坐吧?”
白貓“喵”地叫了一聲,杜安辰樂了。
“她也只能打坐,她一個人能干什么?把你都送給我了,想想她一個人在山里也怪寂寞的。小白,你說,妙琳打坐練的是什么呀?”
白貓瞪著眼睛看他絮絮叨叨。
他一邊躺下,一邊還問白貓,“小白,你說,妙琳知不知道咱們在念叨她呀?”
說完有些害臊了,“哎呀,好在你是只貓,聽不懂我在說什么?!?p> 夜里,他竟又夢見了妙琳。
夢里,他推開西廂的門,發現妙琳在入定打坐。
他偷偷走近妙琳,仔細看她的臉,忽聽妙琳開口道:“你怎么來了?”
他嚇了一跳,“我這不是在做夢嗎?你和我都在夢里?你怎么會知道我來了?”
妙琳睜眼笑道:“是夢是真,你又何必執著呢?”
杜安辰不解,“什么意思?”
妙琳問他:“此刻,你覺得是夢?”
他點點頭,“自然是夢?!?p> 妙琳又問他,“那你覺得夢和真的區別是什么?”
他答,“夢自然都是假的,看不見也摸不著,若是真的,便可以看得見,摸得著了?!?p> 妙琳下地,走到他面前,近到氣息可聞,一雙剪水般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他被看得臉有些發紅。
誰知妙琳又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問他:“此刻你可看得見我,摸得著我嗎?”
他忙抽出手,手指上兀自還殘留著滑膩和溫暖的觸感,退開兩步,有些慌亂地說:“這夢怎么這么真實?”
妙琳也不計較,悠悠道:“歷史,你覺得是真的嗎?”
杜安辰點頭,“當然是真的?!?p> 妙琳笑,“那秦皇漢武在哪里?看得見,摸得著嗎?你覺得人的一生也一定是真的吧?可是人死后,他所做過的一切,又有什么看得見摸得著呢?”
妙琳看他一眼又繼續說道:“你的過往,有什么看得見摸得著?即便你上一秒說過的做過的,此刻可能看得見摸得著?”
他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對答,覺得似乎有些道理,可心里仍覺得哪里不對勁。
“你說的好像有些道理,可是歷史有史料為憑,一個人的一生也有照片,錄像,還有別人和他交往的記憶為憑。我的過往自己都記得,上一秒說過的做過的,也都真實發生過。”
妙琳又定定看著他,“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會記得我嗎?”
杜安辰撓撓頭,“當然會記得?!?p> 妙琳笑了,“你可知,是什么讓你將這一切信以為真?”
杜安辰搖搖頭,“不知道,不為什么,因為它就是真的?!?p> 妙琳笑意更濃,“因為你相信它是真的,所以你認為它們都是真的。所謂歷史,不過是所有人對史料的共同記憶罷了,如果從一開始便不曾有史料記載,或人們從不曾研習記憶,那么歷史便不復存在。”
杜安辰不解,“妙琳,你說的好難懂啊?!?p> 妙琳笑,“你智商還可以,仔細想想就懂了。”
說著又湊近他,吐氣如蘭,“仔細看看我,別把我忘了。”
他有些害羞,卻又覺得挺享受妙琳離他這么近,他不由深深看進妙琳清澈的眸子里。
只聽妙琳又在耳邊低語,“人的一生也好,過往也好,若自己不記得,別人也不記得,那么他便是不存在。所以,你之所以認為真實不虛的一切,都是因為你的記憶為你提供了佐證。”
而后,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記住我,別忘了!”說完便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