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汪清收到皇帝的密信之后,眉頭狠狠的皺在一起,又頭疼的按了按眉心,長嘆了一口氣,“唉。”
“大人,您這是怎么了?這般愁眉苦臉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煩心事兒?說出來讓小的給您分憂啊。”賈萬全端來一杯茶水放在他手邊,笑的一臉諂媚。
“一會兒四皇子一會兒三皇子,本官怕哪天項上人頭不保。”汪清苦著臉喝了一口茶,立刻十分嫌棄的吐在地上,“呸!你給本官喝苦藥呢?嗯?還嫌本官不夠煩心?”
人如果心情不好了,吃什么都覺得不對胃口。
此時的汪清就覺得平日里和慣了的濃茶苦的不能進嘴,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數落的賈萬全訕訕的給他換成了清水。
“原來大人是為了三皇子的事情煩心。”賈萬全一邊打開折扇給汪清扇風,一邊笑著說,“聽說三皇子現在在云州城,手上握有赤羽軍,陛下讓大人查,不就是擔心他用兵自重嗎?”
汪清一把從他手里奪過扇子,收攏敲在他腦門上,“這種話能直接說出來嗎?不怕隔墻有耳,要了我們的腦袋。我平日里教你的,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是,是,是,屬下愚鈍。”賈萬全心里翻了個白眼,表面拱手作揖,又弓著身子說,“大人,依小人看,這三皇子也是個野心不小的,陛下有此番懷疑也不無道理。想來也是順著這個調查,想要收回兵權?不如咱們就順著陛下的意思查?”
汪清還在猶豫,可是這萬一得罪了三皇子可怎么好,畢竟他也是儲君之位的熱門人選。背后的勢力龐大,許多人都覺得他隨時能擠掉那個溫溫吞吞的太子。
“查三皇子?你惹得起?”汪清沒好氣的把茶盞摔在桌子上,茶水都濺到了賈萬全的衣服上。
賈萬全卻毫不在意的又給他扇了扇扇子,“大人您消消氣兒。”
“大人是擔心三皇子的勢力?”賈萬全試探著問。
汪清沉默的點了點頭。
這三皇子手上握著兵權,他母親娘家在朝中勢力龐大,我要是查他,指不定死的先是我。
就算是陛下的密旨,也拗不過那三皇子勢力龐大啊,誰敢查?
“可是大人您想啊,是那三皇子的勢力大,還是皇帝的勢力大?三皇子的勢力再大,只要皇帝想要整治,他還能翻出什么浪花來嗎?”
他這話說的極有道理,對皇帝來說,三皇子當然不算什么。
“您想啊,皇帝現在看三皇子不順眼,您要是不查,這不得得罪皇帝嗎?”
對于汪清這種小人來說,聽了這話更是急的差點揪掉一把頭發。
查了得罪三皇子,不查得罪皇帝,兩頭不討好,這可怎么辦才好。
“大人,這您要么不查,告訴皇帝三皇子沒問題。”賈萬全一邊斜眼瞟著汪清的神色一邊說。
“那可怎么行!”汪清果然沉不住氣的大聲道,“陛下擺明了懷疑三皇子,我現在什么都沒查出來,皇帝肯定會把我當做三皇子的黨羽!”
賈萬全心中暗笑,又十分忠心的模樣說,“屬下也是這么認為的,所以,為了大人您的前途,這案子非查不可。”
汪清又猶豫了,“那三皇子…”
“大人,您想啊,咱把三皇子的罪坐實了,他能翻得出皇帝的掌心嗎?”賈萬全慫恿著說,“您看看那四皇子,還能蹦噠嗎?”
看著汪清有些害怕又有些心動的神情,賈萬全在心里嫌棄的罵了一句,沒膽子的蠢貨。
“大人,您這要是扳倒了三皇子,對一直和三皇子有矛盾的太子殿下,可是大功一件啊!”賈萬全勸說道,“這三皇子要是倒臺了,太子殿下的儲君之位可就穩了!您何愁不跟著平步青云呢?”
汪清果然心動了!
臉上的愁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貪婪而興奮。
“好!看來本官得好好的提拔提拔你。”汪清解決了心頭的煩惱,開懷大笑的拍著賈萬全的肩頭,“你先去替我查一下,三皇子是不是有什么把柄。”
“是。”
賈萬全應和著退下,轉身睨了身后的汪清一眼,心里冷笑了一聲。
呵,這會兒竟然還想敲三皇子一筆,真是愚蠢。
賈萬全回到家里,堂屋里已經有人坐在那里等他很久了,茶水一遍遍的沖泡,香味都已經變淡了。
“你回來了。”
那人見他回來手中的動作一頓,又繼續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賈萬全雙手接過,“謝殿下。”
他這屋子坐南朝北,終日不見陽光。
賈萬全有時候想,真相是陰溝里的老鼠,見不得天日。
可是每當看到眼前的這個人,他就會覺得,終有一天他會帶著他們,重見天日的。
坐在他面前的正是秦子明。
“先生可還安好。”賈萬全坐下問。
秦子明微笑著點了點頭,“方大人身體依舊康健,精神也很好,你不用擔心。此間事了,我帶你回去見他。”
賈萬全原名賈青,是鉞國丞相方遠山的學生,如果鉞國還在,憑他的天賦此時一定考取了功名,該是堂堂正正的站在他鉞國的朝堂上為國效力,那大殿上該有他一席之地。
如今改頭換面像只老鼠一樣,住在這陰冷潮濕終日不見陽光的屋子里,成日里不學無術諂媚巴結,走狗似的跟在那汪清身邊。
每一日,每一日,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可是他卻心甘情愿。
因為秦子明。
他們的太子是值得信賴的,他相信總有一天,太子殿下會帶著他們回到鉞國。
讓他們不再被躬屈膝,有家有國,不再任人欺凌。
“這是三皇子所有的罪證,你收好。”秦子明交給他一沓東西,“不論如何都要坐實了三皇子謀反的事實。”
汪清清楚的知道這是為什么。
一旦三皇子帶著整個赤羽軍謀反,那么曄國皇帝是必要拍玄羽軍鎮壓?
玄羽軍一直駐扎在曄國北部,也就是被他們攻占下來的鉞國的土地上。
六十萬玄羽軍像是一座大山壓在他們身上,壓的人喘不過氣來。只要把玄羽軍調走,只是掉離一半,他們也有足夠的機會,和曄國抗爭一二了。
這邊是秦子明所說的東風。
他謀劃了那么久,準備了那么久,等的就是玄羽軍調離的這一天。
汪清雙手顫抖地接過這一打東西,小心翼翼的仿佛是在捧著什么稀世珍寶。
雙目通紅,險些熱淚盈眶。
現在這最重要的一環,被他敬仰的太子殿下交托到他的手上。
他覺得手上的東西無比沉重,神情也變得肅穆了起來。
秦子明走到他面前,注視著這個因為長年不見陽光而面色蒼白的臣子,語氣親和的說,“葉云景謀害葉云軒的事,是事實,所以葉云軒會幫你的。放輕松,不要緊張,這對你來說,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你只需要在恰當的時機把這些東西一樣一樣的交上去,我們的東風就來了。”
汪清鄭重的點了點頭,“臣一定不辜負殿下的囑托。”
秦子明微笑著又遞給他一封信箋,“這是我來的時候,你的母親讓我交給你的,打開來看看吧。”
秦子明說完,就自顧自的離開了。
他需要一個清凈的空間,一個獨自調試心情的空間,所以秦子明默默的離開了。
回到了永安藥行二樓的雅間里,那株紅豆早已不見,那丫頭一定是發現了。
秦子明苦笑了一下,若非是她心細,一千次一萬次壓抑的深情,也無人能發現的了。
他本以為自己會成為這個姑娘生命中的過客,所以他不愿意打擾,不愿意吐露心聲。可是蘇菡,一定要窮追不舍的,卻又懂得分寸的告訴他那份心意,詢問他的心意。
以至于…兩人現在這樣,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他得離開,蘇菡會跟他離開嗎?
蘇菡可能接受他的身份嗎?
他賭不起…
輸不起…
雙手撐著窗臺,感受這冷風拂面的清涼,微微閉上了眼。
人吶,往往是要到越關鍵的時刻才會越緊張,越重大的事情才會越心緒不寧,他微微蜷起的手指都在顫抖。
失敗的代價他承受不起。
就如汪清一樣的人還有很多,他撒出去的棋子太多了,可是卻不能把他們都當做棋子。
汪清他們,并不是棋子,并不是數字,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們的背后也有他們的家庭,有他們的親人。
他們不是冰冷沒有感情的棋子,而他自己也不是沒有感情的下棋之人。
況且,有些棋子是不可復制的,如果失敗,他又要花多久的時間去布局,又要浪費多少個這樣的棋子。
他做一個棋手太久了,久到有的時候都分不清什么是自己的情緒,什么是他應該做的?什么是他想要的?什么是他這份責任驅使他做的?
“你又在發呆啦,冷風吹多了頭疼。”
聽著聲音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出來蘇菡,這個隔間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來了。
“你來了。”一貫的清冷又溫和,叫人聽不出他的情緒。
“嗯,我來了,我家老爺子出關了,不過情況不太好,我可能…要沒空出來玩了。”
蘇菡眉頭輕蹙,像是有化不開的憂愁。
她很少這個樣子,再大的事情在她眼里仿佛都是過眼云煙。
她簡直就像是超脫世外的仙子,不會被凡塵俗世所困擾。
“你…”
秦子明想說些什么,可是他們兩人之間其實一點兒都不了解彼此。
他根本無從安慰起。
更何況…原本他也是要告別的,沒想到讓蘇菡搶了先。
說什么都是無用,只好把人攬進懷里。
良久,才啞著嗓子開口“我也要離開一段時間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吧?”
他要回鉞國了,他要復國,到時候戰事一起,再回來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甚至這一別,恐怕就是永別。
所以他的聲音很少見的不那么明朗,輕輕的顫著,刺痛了蘇菡的心。
他們兩人之間隔的太多,再見面也不知道會是什么樣的光景了。
“嗯,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蘇菡強笑著,美目微紅,“你給我記著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她還是那般霸道。
漂亮又霸道,與生俱來的高貴。
秦子明笑了,揉了揉她的腦袋。
他喜歡的這位姑娘,真是威武霸氣的很。
“好,我等著。”
“要走了,不如今日就陪我一下,當做臨行前的禮物?”
蘇菡拉著他的手,眼里滿是期待。
他們認識了這么久,還從來沒有待在一起超過一天的時間。
“好,今天一天,都陪你。”
秦子明應了,就當是放縱這最后一次。
“太好了!”蘇菡雙手攀上他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飛快的親了一下。
秦子明抿著唇,微微偏過頭,耳根紅了一片。
“我答應了藥行掌柜今日坐診的,要不你幫我拿藥?”
“好。”
整整一個下午,少女細心的詢問每個病人的病情,在紙上寫下一排排秀麗的小字,再遞給他讓他抓藥。
看她笑,看她皺眉沉思,看她提筆寫字,看她捻動銀針,看她在藥香間穿梭。
這一下午的時間竟然過的飛快,秦子明一點兒也沒覺得枯燥乏味,只覺得滿心寧靜與歡喜。
掌柜的看自家主子被那姑娘各種使喚,識趣的沒過來打擾,遠遠的看著秦子明,掌柜的眼里竟是頗為欣慰。
“公子總算是,有個知心的人了。”
傍晚時分,蘇菡送走了最后一個病人,走到藥柜前敲了敲柜臺,“小哥,拿藥。”
半倚靠在柜臺上,神色輕佻,眉眼間是戲謔的神情。
秦子明配合的走過來,微笑著問,“姑娘的藥方呢?”
“吶。”
蘇菡遞過來一張紙,上面寫著:心有疾,非君不可醫。
秦子明接過了藥方,眼神暗了暗。
細心認真的將那藥方疊的工工整整,收進了懷里。
再抬頭凝視著蘇菡,緩緩的握住了她的手,抬起她的手背輕輕落上一吻,“藥給姑娘了,姑娘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