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給爺爺掃墓時,遇到一位熟人。
或許你還蠻想知道他的近況的。
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在你的耳濡目染之下,來來成長得很好。
他骨子里雖然有懦弱,但他還挺吃苦的。或許覺得考試這條路自己沒什么天賦,學業落下太多,想靠突擊一年的學習成果來考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臨市有一所還不錯的傳媒學校,原諒我自作主張推薦給他。他同意我的建議,開始半工半讀,在學校成績也有了些起色。
我跟他說起過你,說“你姐在國外,很忙,沒事的話別去叨擾。”
或許在你眼里,來來一直就是個長不大的小屁孩,但他也是有血有肉有想法的。
他跟我提起過,或許你都不知道,他一直對你心存愧疚。覺得你為了他,為了這個本不應該是你負擔的家,付出了太多太多,也耽誤了太多。
他一直知道你喜歡畫畫,上學時你偷偷在作業本背面畫漫畫,他媽媽發現后本想質問你的,曲越來卻說,是他拿姐姐不用的筆記本亂畫的。
媽媽瞪了一眼,再沒說什么。
你總跟我提起,怕來來在那樣的環境里成長得不好,不求他成績有多出眾,最起碼要成為一個善良而有擔當的人。
我可以幫你認證,他正在更好的路上發展,或許你某天回來的時候,會被他的優秀驚艷到。
都說深愛的人互相都有感應。
你就是我的雷達。
你沒有問過我,近來過得好不好,那我便自作主張地回答了。
沒有你,我不好。
前段時間,被母親逼迫著相親,我無奈之下從家中搬出來,租了個公寓,誰也不知道我的新地址。
沒有瑣碎事的打擾,不加班的日子里,我都是一邊喝著酒,一遍看你更新的漫畫度過的。
以前總因為你跟錢雨燦出去喝酒而生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離開后,我過于想念,而沿襲了你的習慣。
《荀覓日記》我每一期都在看。
當時你每周更新一次,我守著時間,比工作任務安排得都準時。
你也猜得到,以我的性格,在你剛離開這里的時候,我幾乎發了瘋一樣地尋找你。
在家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身體里似乎有無數個小蟲子在爬,叫我焦躁難忍。
你走的第二天,我砸碎了一個杯子。
你走的第五天,我推倒了書架上的所有書。
看著滿地狼藉,和鏡子里邋遢得不成樣子的我,心里突然閃過一陣強烈的恐慌。
我怕了。
因為我想到了我媽。
以前我媽那么苛刻地對待你,有的時候甚至過于無理取鬧,她在家生氣的時候也是會摔杯子,毀掉自己心愛的東西,等日后緩過來,又會止不住地心疼,于是脾氣越發糟糕。
我突然覺得那幾天的我特別像我媽發病時候的樣子。
我恨她,反過來也更恨自己。
她的創傷是因為爺爺的死,以及因為自己的失誤毀掉了自己從醫的短暫生涯。
那么我的創傷……可能要從童年說起。
或許你覺得我在外面表現得很得體,總是光鮮亮麗,做的事都是計劃好的。
可并不會所有事情都在我的計劃之內。
比如悲觀的我從未想過,在生命里,會出現一股溫柔的力量,拼命彌補著我童年所缺失的愛。
我騙自己那是友情。
為了印證這一點,我甚至還主動與你分別了一段時間。
然后我后悔了。
關于你家庭的事,我多少也了解過,我從不覺得你所經受的痛苦能比我少一分一毫,所以我佩服你,佩服你那股子勇敢生活的勇氣。
正因為這樣,我才更加地,更加地想讓你做任何你愿意做的事情,哪怕是以我們分開為代價。
或許我有過對你思念太強烈的時候,做過一些讓你傷心的舉動。
我為我的行為道歉。
你努力生活的樣子,也是支撐著我的希望。
還記得我們一塊兒在學校的時候嗎?有一年我們很巧地選到了同一門選修課,你是因為喜歡漫畫,而我純屬于被舍友惡作劇多選的一門。
我原本沒想去上課的,臨近畢業,很多事情要忙,我已經決定去讀本校的研究生了,為了能多陪你一段時間。
后來聽說,你每堂課都會去聽,而且還被老師到處表揚,說你是他課堂上最積極的學生,有沒有興趣往這個方向發展發展,他愿意做你的導師。
我聽到這個消息很激動,先聯系老師,說你其實很喜歡漫畫,我會跟你談談。
那時候期末剛剛結束,我連微信都沒顧上給你發,直接趕到了你宿舍樓下。
卻被你的舍友通知說,你昨天晚上連夜坐火車回家了。
聽說你爺爺生病了。
我只好用微信和你聯系。
不知道是路途的奔波,還是你沒想好怎么回復,你隔了很久很久,才給我發消息,說,算了吧。
我沒資格替你遺憾什么,但現在看到你為荀覓同學創作的漫畫故事,我由衷地感到高興。
想必你也是懷著快樂的心情創作的。
業內很多人聯系不到你,轉而聯系到我這兒,什么商業出版啊,簽約啊之類的,很熱情。
我……
卻沒法聯系你。
你知道我媽的性格,她當然不會錯過這個重要的消息,為了試探我有沒有死心,她特地給我打電話,叫我回來,騙我說公司運營出了問題,我爸心臟病犯了,去不了公司。
我火急火燎趕回去時,看到聞婷女士臉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被騙了。
她直截了當地說,她知道我肯定背著她偷偷聯系著你,說讓我叫你回來,簽個合同。
“告訴她用不著到處躲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倆的小心思。告訴她,我同意續簽一年的合同。反正也沒指望你在這一年給我找個完美的妻子……”
知道我無論怎么說她都聽不進去,很多時候我也懶得計較。但那天不知為什么火氣很大,沒等我媽說完,我就惱怒了,和她大吵了一架。說了好多憋在心里很久的話,不管是乞求的還是充滿傷害性的,統統都吼了出來。
我也顧不上她會不會因為我的話,病情更加嚴重,我爸聽到動靜趕緊跑下樓,我連招呼都沒打,就走了。
那之后聞婷給我打了好多個電話,我都沒有接。
說出來不怕你生氣,我一開始,還怪過你。
怪你和我媽簽了合同。
哪有一段關系是通過契約來實現的,那樣冰冷,你是在刺我的心啊!
我又問自己,你為什么會同意簽呢?
是我做的不夠好。是我那時候總想當然能處理好一切,包括我們之間存在的隔閡。
是的,我用了“處理”這個詞。
這個那冷冰冰的合同有什么區別?
所以我想明白了,是我的錯啊。
第一次為人,第一次建立一段關系,都有不成熟的地方,都會有犯錯的時候。
可現實不會給我試錯的機會,有時我還會悲觀地想,或許我今后的人生,都要在自責、悔恨、以及對你無限的想念中度過了。
這期間,收到你感謝我的那個消息,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葉珂還笑話我,說我一個一米八的大老爺們,因為一句“謝謝”,哭得像個孩子。
一點兒也不像當時發了狠,非要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抓回我身邊的氣勢。
是的,你剛走時,我幾乎給所有能有你聯系方式的人打過電話,甚至還跑到錢雨燦的家門口堵著。
大家都說我瘋了,說我不正常。
可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四次跑到唐念喬家里,打擾到喬夫人的清寧時,唐念喬憋不住了,一巴掌扇在我頭上,雖然不疼,但是讓我愣了很久。
唐念喬說,既然鐵了心要不告而別,為什么最后還要讓你難過?
我放棄了去尋找你。
只給錢雨燦打了電話:“如果她過得好,不用告訴我,如果她過得不好,請一定要告訴我。”
錢雨燦真的是個很講義氣的朋友,她主動跟我說起過你在旅行中的一些事,說你狀態不錯。
唯獨你去波蘭的那次,她隨口說了句,xx酒店可真難預訂啊,越越跟我說她都不知道排了多久的隊。
我藏了個心眼兒,怕你一個人處理不好一些瑣碎但惱人的事情。
我也提前訂了那家酒店,訂了一個房間。
有陽臺,能看到很漂亮的風景,還有一個寫作空間,我想那再適合不過了,你正好需要安靜的空間來進行創作。
果然……
錢雨燦說你沒預訂上,酒店查不到你的信息。
我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退訂了房間,還囑咐了一句“不需要退定金。請把它轉讓給那位沒能預訂上的曲小姐。”
聽說你的那段旅行還算順心,我也就安心了。
請原諒我。
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也是我唯一的寄托。
只有聽到你的好消息,我才能睡個好覺。
忙著和聞婷交手的那段日子,我都躲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小公寓里辦公。
秘書打電話來說,有個我的快遞,寄到以前的公司了。
我想著可能是以前共事過的朋友搞錯了,說不要緊,放著吧。
臨了,秘書提了一嘴,說快遞是從海外寄來的。
本想忽略掉的我,猛地想到了什么。
會不會……是你呢?
盡管心里覺得不太可能,但……
我回到以前的公司去看了。
拆開包裹的那一刻,一股幽靜、恬淡的香水味兒撲面而來。
那是我為你設計的香水。
聞到那無比熟悉的味道,我便知道,是你。
是你。
謝謝你,想著我。
謝謝你沒把我忘記。
謝謝你,沒有對我那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