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芒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她睜大了眼睛,久久回不過神來。
長這么大,從沒見過真正的兇獸,更別說,是來自洪荒的上古神獸。
還是一只被邪祟侵襲,失去理智的暴戾神獸。
誰能承載它瀕臨絕境的滔天怒火?
只見那兇獸足有數十尺高,面似巨獅,身如猛虎,兩側更有一雙青色巨翅。
它張開大口,噴出一團火來,翅膀劇烈扇動,掀起滿山飛沙走石。
頃刻間,地崩山搖,無數的巨石附著烈火瘋狂從天空砸下,伴隨著刀割般的颶風席卷而來。
回過神來的夭芒趕緊喚出了她的巨鐵劍,擋在了陸挽時身前。她三兩下揮舞巨劍,打碎了接踵而來的數塊巨石。
又趕緊趁隙單手拋出一個法寶,只見一道金光凌空而起,罩在了兩人身邊一米的范圍里。
周圍一片鬼哭狼嚎,普通百姓根本無處可避,修士們紛紛忙著自保,撐起劍陣,祭出法器,但還是死傷慘重。
“幸好讓小玖他們留守在村里查看情況了!”夭芒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感受著耳邊如鼓的擂動聲,和周遭嘶喊交雜在一起,“我這罩子雖然牢靠,卻小的很,恐怕撐不了多久。”
其實,這本是一人用的保命罩,如今撐到最大給兩個人用,效用自然要差許多。
陸挽時自然知道這是什么法寶,但他沒有戳破她的好意,只是暗自捏了一個法訣,給護罩加上一層淡淡的藍光。
鋪天蓋地的震動頓時小了許多。
夭芒未曾覺察,她仰起頭嘆道,“這兇獸已到陌路,恐怕是強撐到現在,你看,這石塊是不是法力弱了些。”
兩人本就離得極近,她這樣一抬頭,小腦袋幾乎就要碰到青年的胸膛。
陸挽時微微一頓,從少女那修長的脖頸處稍稍挪開目光。
兇獸的法力自然是沒有減少的。恰恰相反,盡管它已重傷至此,卻在絕境中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再加上邪氣激發的本能,想要耗死這群人,足夠了。
“別大意。”他看著已成火海的山林,林宗主已用術法砌起一座冰墻,供門下弟子暫避。
如今,不管結局如何,終究是兩敗俱傷。
“真想多救些人,明明前天我們還在一起唱歌跳舞,今日卻只成了這山林的一具枯骨。”夭芒想起宵盛,又想起阿眠,一夕之間,怎么就成了這種光景?
“雖然知道結局是既定的……我也寧愿是他們自己離開,衰落了村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若是真的死在這里,對他們而言,或許反而是一種幸事。”沉默良久,陸挽時忽然說。
“為什么?”夭芒奇道,正待追問,外面忽然傳來轟隆一聲驚天巨響。
攻擊停止了。
山林仍在燃燒,但卻突然只剩下噼里啪啦樹木燒斷的聲音,和受傷修士隱約的痛呼。
“怎么回事?”確認攻擊的確突然停止了,夭芒撤去護罩,往前走了幾步。
只見空中已沒有了兇獸的影子,那龐然大物此刻正趴在地面中間的亂石堆中一動不動,身上鮮血縱橫流淌。
顯然,剛剛的巨響正是它從空中突然墜落的聲音。
陸挽時也微微有些詫異,按理說,憑那男子的實力,不該這么快就力竭至此……
躲在冰壁后的修士們漸漸有了騷動。
“它是不是死了?”
“誰出去查看一下。”
“該不會有詐吧。”
“怎么可能,都那副德行了。”
“管它是死是活,你們忘了我們是來干什么的嗎?”最后,忽然有人說了這么一句。
一群人如夢初醒。
“那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動起來?!”林宗主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是!”伴隨話音,無數修士齊刷刷向四面八方散去。
修士們大多飛走了,剩下的除了林宗主和村長,多是些無力行動或已經死去多時的人。
林宗主祭起寶劍,念了許久的法咒,施了一個大法術,帶著靈力的雨淅淅瀝瀝飄落,很快就將山木間的大火澆滅了,只剩下縷縷揚起的黑煙。
大火一熄滅,林宗主和村長也匆匆離開了。
在一片黑煙之中,夭芒看見了一個奇怪的陣法。
那是一個黑色的半球,上面流動著銀白的浮云樣紋路。
“這是什么?”她奇怪地問,之前好像沒瞧見有這么個東西。
陸挽時走上前,他伸出手,掌心帶了些許靈力,輕輕觸碰那個球體,黑色的硬殼就像融化一樣,慢慢散開了。
地上坐著表情依然呆滯的少女,突然出現的強光讓她一下子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是阿眠!
夭芒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又驚又喜。
“有沒有哪里疼,受傷了沒有?”
少女木訥地搖搖頭。
“你可真是命大!”夭芒高興地道,“哪兒來的這個黑罩子護住了你,可算撿了一條命。”
聽到后半句話,少女忽然有了一些反應。
“黑……罩子……”她緩慢地重復道。
是了,那人方才在最后,意識模糊卻尚存的時候,好像是喊自己要跑來著……
可她到底也沒能動起來。
光點將那個人最后吞噬的時候,依稀仿佛看見他對她伸出了手,有什么黑色的東西從那里飛了出來。
可她已經完全懵掉了,甚至忘了避開。
原來……也無需避開的嗎……
“她不是命大。”陸挽時在一旁淡淡道,“是有人拿命護住了她。”
現下,他已經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會那么快就支撐不住。
原來是用精血分開去護住了這個姑娘。
不僅如此,黑氣承載的傷害,還會原封不動地再次加諸在他身上。
原本,諸君亡,他生。
如今,她生,他死。
……聽起來,其實,有些愚蠢……
陸挽時垂下眼,若他尚有使命要為之一搏,這絕非理智的選擇。
可是,人在最后一刻所能做出的選擇,卻往往來不及思考,許多時候,只是出于一種本能。
而旁觀者,又如何能夠輕易評判?
阿眠怔怔地看著陸挽時,顯然還沒有完全弄明白那話里的意思。
她忽然轉過頭,想要去尋找那個硬心腸的冷面男子。
卻只見遠處的巨大的兇獸,躺在那兒,形容可怖,一動不動。
坐在地上的姑娘慢慢爬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向那可怕的龐然大物走去。
未等她走到跟前,那兇獸的軀體上冒起陣陣白煙,倏忽間,靈力盡散,已變回了普通人類的樣子。
玄衣男子此刻躺在幾塊碎石上,身下是黏濕的血泊,胸前亦是一片血跡斑斑。漆黑的長發已經濕透,薄唇緊抿著,早已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