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術清和柱子昨晚吵得不可開交。就為當兵的事，一個不讓去，另一個堅決要去。父子倆爭得面紅耳赤，結果誰也沒說服誰，最后鬧得不歡而散。

　　天剛蒙蒙亮，眾人吃過早飯正準備出發，宋德波和趙雪氣喘吁吁趕來了。

　　剛見面，宋德波便對劉術清說道：“劉村長，羅縣長要求暫時停工二天。”

　　緩了口氣他接著說：“羅縣長說了，當前春季征兵工作乃重中之重，因此他要求所有人各回各村，愿意參軍的各自回所在的村子找村長報名，中壩村等幾個村的人員昨晚都已疏散，就剩你們村沒通知，所以我和趙雪一大早趕過來通知你們。”

　　不待劉術清張口，他又問：“名單統計好沒有？好了給我看看。”

　　劉術清從褲兜掏出已顯得皺巴巴的名單遞給二人。理了理名單，宋德波瞅瞅說道：“只有三人報名，不對，還劃掉一個，是柱子。”

　　柱子旁邊聽到頓時急了，不滿說道：“爸，你咋把我劃了？”

　　宋德波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劉術清。

　　劉術清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柱子和娟子的婚事都已經商量好，下半年辦，我擔心柱子當兵這一走，耽誤了人家姑娘。”

　　“爸，婚禮的事我會和娟子解釋，我相信她會支持我的。我常聽宋大哥說：沒有國哪有家！因此我也要像宋大哥他們一樣，參軍保家衛國，為老百姓做事。”柱子斬釘截鐵說道。

　　見事已至此，知道勸也無用，再加上全村人都在看著自己，劉術清心一橫說道：

　　“好！不愧是我老劉家的種，好樣的！保家衛國，吾輩擔當！去吧，爸堅決支持你！”

　　其實他心里卻是氣惱萬分：“好你個小犢子，給老子添什么亂？當兵萬一有個好歹，老劉家香火就斷了，我到時哪還有臉去見列祖列宗。要不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老子非打斷你狗腿不可！”

　　“劉村長這話說得真好，大義凜然，好一個‘吾輩擔當’！”趙雪笑吟吟贊嘆道。

　　劉術清呵呵笑著：“哪里！哪里！”心里卻覺得有什么東西在撓得慌，憋得難受。

　　“那海螺村參軍人員名單就定下來了，他們就是柱子、黃元龍和李二楞子三人。”宋德波說。

　　正了正色，他喊道：“趙柱、黃元龍、李二楞子。”

　　“到！”三人學著解放軍戰士的樣子快手快腳站成一排，只是那微微佝僂的腰和衣衫襤褸的樣子卻有些令人好笑。

　　“不對呀？”宋德波疑惑看著李二楞子問道：“李二楞子是你本名？”

　　“他的本名叫李文能，因為他在家排行老二，大家便叫他‘二能子’，時間長不曉得咋就喊岔了，喊成‘二楞子’去了！”劉術清忍住笑說道。

　　“宋連長，別看大家平時‘二愣子’長‘二愣子’短的叫他，這小子可精著呢，小時候他媽做好好吃的剛端上桌，從廚房返身出來：‘咦，我明明滿滿一碗剛端出來，咋個就只剩半碗了？’全部他偷吃了賴他哥身上，結果他爸媽專打他哥，這小子一邊偷著樂。”李老根笑著接過話頭說道。

　　人群頓時笑了起來。

　　李二楞子不好意思笑著撓撓頭，看了李文定一眼。

　　宋德波和趙雪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在部隊咱可不允許叫外號。”宋德波再次開口叫道：

　　“劉柱、黃元龍、李文能聽令：”

　　“到！”三人大聲開口道。

　　“今日上午十點去富林鎮招兵辦事處領體檢表參加體檢，我和你們一起去。”

　　“是！”聲音還挺響亮。

　　見宋德波的事情已處理好，趙雪便開口叫道：“劉村長。”

　　“你說。”

　　“你們村適齡兒童剛好十二個？”

　　劉術清看了眼黃元龍，后者說道：“沒錯，昨晚我和文定哥挨家挨戶去統計的。

　　“我保證一戶也沒落下。”李文定也在一旁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那就好，謝謝你倆。”趙雪笑著向二人點了點頭。

　　宋德波伸出手腕看看時間：“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劉術清一上午都顯得有些悶悶不樂。天天忙得不亦樂乎，這猛一閑下來還真有些不習慣。在屋里悶坐老半天，坐累了又里里外外轉悠。他看了看天色，離天黑還早，便走出門去。來到李老根家附近，見牙子和喜子正在高興地放風箏，他便開口問道：“牙子，你爺爺在屋頭嗎？”

　　見是他，牙子說道：“我爺爺和萬榮爺爺到沙壩頭去了。”

　　“這倆老貨，去轉也不叫我一聲。”劉術清心里想。

　　李老根和黃萬榮負手站在沙壩間。劉術清輕手輕腳走近二人，想著嚇他倆一下。還沒走攏，李老根“霍”地轉過頭來：“走這么輕干什么？想嚇人？”

　　見李老根一臉促狹的笑意，劉術清訕訕笑道：“怕腳步聲大了影響你哥倆觀賞風景的興致。”

　　黃萬榮鄙夷看他一眼說道：“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怎么著，想悄悄咪咪走到我們身后，然后大叫一聲嚇唬人哪？”

　　“年輕時你就經常這樣做，所以你還沒脫褲子，我們便知道你要放什么屁。”李老根也笑著說。

　　三人孩童般嬉笑半天，又似回到那青蔥的歲月。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都成糟老頭了！”看著二人發白的發須，劉術清感嘆道。

　　“清子，我們唱首歌吧，就唱年輕時候愛唱的那些‘思郎歌’。”黃萬榮一臉追憶的表情。

　　見他不像在說笑，劉術清點了點頭。

　　“妹在山這頭喲，哥在山那頭；中間隔條河喲，名叫大渡河。水大浪又急喲，妹的思念水樣長；思念化作水滔滔，劃著船兒把郎尋……”

　　滄桑而悠悠的歌聲中，走來了三個身影，正是去縣城參加體檢的黃元龍三人。

　　“老遠就聽到有人在唱情歌，什么‘妹’呀‘哥’的，我說我的小心肝為啥子在怦怦亂跳，原來是劉叔、二叔和黃叔在唱呀。”見是這仨老頭，黃元龍打趣地笑著說道：“唱得真好，可組團去參加情歌比賽了”。

　　“是啊，我的小心肝也在怦怦跳，就像看見趙雪時的感覺，可這里光有沙土，哪有妹哪？”李二楞子裝傻附和道。

　　三人老臉一紅。“唱太入神了，沒留意到這三個小崽子過來，這下可糗大了。”他們心里想。

　　李老根把臉一虎：“說說你們今天去體檢的結果。”他趕忙將話題轉移。

　　見說到這事，三人興高采烈，爭先恐后說道：

　　“我們的身體檢查都沒有問題，而且羅縣長和宋大哥也說了我們三個不用參加政審，批準我們直接入伍，現在就等通知了。”

　　“宋大哥宋大哥，叫那么親熱干什么？”劉術清不滿看著柱子說道，心里還是有些不能釋懷。

　　柱子臉上的笑容如日頭下的雪花一點點消融，他委屈地看著劉術清張張嘴卻沒有說話。

　　“清子你干什么，看把孩子委屈的！”黃萬榮說道：“柱子，黃叔和你二叔給你撐腰，別怕他老東西。”

　　劉術清直直看著柱子，半晌沒有說話。柱子也在看著他，眼里盡是倔強和委曲。

　　“入伍后，爭取做個像你宋大哥那樣的人。”劉術清轉身離開，眼角有一些濕潤。

　　“是。”看著他的背影，柱子的眼淚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