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巴特雷聽到了樊一凡咳嗽和干嘔的聲音。
他一點不隱藏他的關切:“沒事吧?”
“沒事兒。可能是暈車,加上早上沒吃飯,有點兒干嘔,吹吹風一會兒就好了。”
“那你現在閑晃呢?”
“沒有。”
“趕緊先吃點兒東西去。”
樊一凡有氣無力的干笑:“嗯。吃不下。別管我了,還早,你再睡會兒吧。我溜達一圈兒一會兒吃東西。”
“咋還跑烏鎮去了?大上海那么多地方都不夠你玩?”
“不夠。”
巴特雷瞬間猜中了原因:“你不會是為了躲你爸媽?”
無奈的樊一凡一想到跟過來要求一起玩耍的爸媽,四肢更加無力了:“是呀,不然我干嘛一大早就逃了。”
“哈哈,至于嗎。真遇到了,一起吃個飯,一個愉快玩耍啊。”
“可算了吧。跟我爸媽一起怎么可能愉快玩耍的了。”
“我又沒說你,我是說我可以全程陪咱爸媽吃喝玩樂。”
“咱爸媽?”
“嗯嗯,你現在就可以把手機號給我,我約見咱爸媽,五星全陪加地陪。”
樊一凡無語。
2
巴特雷把手機和車連上,開了聲音外放。
“烏鎮這么適合約會的地方,你自己去的?”
“不然我和誰一起?”
“你自己去真的是太浪費了。”
樊一凡自己在鎮子上轉,正在看一個藍底白花的小布包,有一搭沒一搭的回復著巴特雷:“你要來就不浪費了?”
“絕對認同!”
“好呀,那你來呀。”
“你允許了啊。”
“允許!太允許了。又不是我家,你隨便來。”
樊一凡知道他根本不可能來。
今天是工作日,足夠他忙到焦頭爛額的。
只當玩笑說了說。
“行了,沒事兒別打擾我旅游,掛了啊。”
3
兩個半小時之后。
樊一凡收到巴特雷發來的定位和語音。
“你來這兒,我給你點了餐。”
樊一凡發了語音:“不用不用,謝謝啊!我真不餓。”
巴特雷聽完樊一凡的語音就火大,直接視頻通話。
“什么不用不用,什么謝謝,怎么跟我說話呢!不餓也得吃東西。趕緊,十分鐘之后上菜。”
樊一凡都來不及推辭,只看到巴特雷的大臉懟在屏幕上晃晃晃。
4
步行導航過去的樊一凡在店門口確定是這家店之后,推門進去。
樊一凡禮貌的和站在門口拉游客吃飯的小妹打招呼:“嗨——”
招呼還沒打完,就掃見了坐在進門可見的靠窗位置的巴特雷。
“巴特雷!這是傳說中陰魂不散嗎?你來干嘛?”
“我來追你。”
“快說,你怎么在這兒?”
“我怎么不能在這兒?這店也沒寫我不能入內啊。”
“你少貧。非工作日,你不用工作了?不用陪你的重要客戶了?你平時不都挺忙的嗎。”
“忙是分孰輕孰重分先后順序的,況且,那位重要客戶,我不正陪著呢嘛。”
樊一凡把脫下來的羽絨服掛在椅背上,盯著桌上的魚問:“這叫什么魚?”
“白水魚。”
“聞著挺鮮的哈。”
“吃著也不錯,口感特好。就是刺兒多,特別多,都小細刺兒!”
樊一凡坐下,看著一桌子菜,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魚:“你都沒動?”
“這不等你呢,不舍得提前動筷吃。”
“你怎么對這兒的魚知道這么清楚?”
“我以前吃過,很久以前了。我自己來過一次,純屬路過,到此一游的性質。”
“你一個家和工作都在上海的人,能路過烏鎮?您這路過的可夠近的啊。”
“過獎過獎。其實是來這兒考察個項目。”
“哇!厲害啊,投資啊?”
“也不算投資,就是愛好。”
“你投資什么了?”
“開了家小酒吧。”
“酒吧?喝酒是愛好,是嗎?”
“呃,算是吧。不過我雖然愛喝酒,但我很自制的,我知道我自己的度在哪兒。基本不酗酒,也很少醉酒。”
5
“基本不酗酒?很少醉酒?就是酗過酒、醉過酒。”樊一凡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來吧,酒都喝過了,請說出你的故事。”
“是!遵命,偉大的福爾摩凡大人。酗過酒,是真的只酗過一次。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朋友給我帶了綠帽子的時候,酗過一次。”
巴特雷說這個的時候,抿著嘴,一副被別人揩了油的委屈樣。
“酗了多久?”
“忘了?當時自己在國外,純情少年頭一回遇小野花,也是不懂。無處發泄情緒,就逮住酒喝了。那次酗酒持續了多久我忘了,只記得喝酒喝的喝出了膽囊炎。對!那次還把闌尾炎給喝出來了,還做了個小手術。我父母剛好有研究要做,脫不開身,請了專業看戶照顧我。親人不在跟前兒,剛剛失戀失身,當時覺得自己是世界第一慘。但從那兒之后,我酒量變得特別大。兩三斤白的拿不倒我。”
6
想聽故事的樊一凡當然不放過他,繼續問:“哎呦,能耐的你。醉過的酒又是什么故事?”
“我酒量大漲,我爸不信。我回去之后,我爸第一次像朋友一樣跟我交談約我喝酒。那時候,我覺得我在父母面前是個大人了。或者說,那一刻,我被父母認可是個大人了。”
“我小時候也是,老希望爸媽承認我是個大人,好像能得到大人認可的小孩兒就真的會變成大人一樣。”
“我們情況不一樣。我等我父母認可我是大人,是因為,我一旦被認可,我就真的是大人了。我父母便不再插手我任何的事,是任何事!他們只關注安全性和合法性就可以。”
“這么好!”——來自樊一凡靈魂深處的羨慕,“我父母倒是不插手我的事,但卻處處影響我的事。尤其在出來玩兒這件事上,太粘人了。”
“所以我父親第一次約我喝酒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得到了他們的認可。最后我只是醉了,我爸給趴桌上了。還非要給酒吧的人跳舞,一會兒甩著衣服說跳脫衣舞,一會兒撩開內襯說要跳肚皮舞,最后還非摟著人家酒吧用來裝飾的落地燈柱,說要來段鋼管舞。”
樊一凡給笑趴下了:“哈哈,伯父這么瘋狂呢。”
“是呀,我也是頭次看我爸失態成這樣。也不算失態,其實我覺得這樣的爸爸挺有趣的。我喜歡他這樣放松的狀態,看這都壓抑成什么樣了。后來,我就跟我爸偷偷約定,每周都出來喝酒放松。只是不再喝醉,不出窘態。”
“為什么要偷偷約定?”
“怕我媽唄。我爸耍酒瘋的時候,是我和我媽把我爸塞進車里帶走,又齊力抬樓上的。你都不知道,我媽那一路,一句話沒說,臉都憋成紫色了,車速也提的飛快。第二天我媽直接跟我爸提離婚,酒勁兒還沒過的我爸本來就蒙,聽我媽這么一說更蒙了。”
“伯父只是醉酒,伯母反應怎么會這么大!總不至于離婚吧。”
巴特雷倒解釋的直白:“好面子唄。后來,我爸也是哄了好些天才好。”
“你爸媽這不是挺可愛的嘛。”
“屈指可數的一點點可愛。”
7
樊一凡不打算放過巴特雷,接著問:“其他情況的醉酒是因為什么?”
“我酒量大的事兒慢慢被傳開了,我的幾個朋友故意整我。我就一對多,灌倒了他們。別看他們平時看上去白襯西裝衣冠楚楚,那天跟我劃拳擲骰的畫風怎么粗狂怎么來,怎么野蠻怎么來。然后,我憑借我的大酒量成功撂倒一眾人,我也醉了一點,還走的了路,走不了直線的那種醉。”
樊一凡想象不出來,巴特雷這樣的“精致男”和好友揮拳拼酒是什么樣子。
樊一凡評價他們“物以類聚”。
巴特雷評價他眼中的自己和他的那些朋友是“真男人”:既能端得了高腳杯,裝;又能扛得起白酒瓶,干。
8
看樊一凡那么樂意聽他的囧事,巴特雷說得起勁:“我們幾個醉漢互相攙扶著并肩走在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大馬路上放聲高歌。沒一會兒就招來了交警。媽的,不知道我們里頭誰喊了一句:‘靠!有警察。老子那碎尸案完了,快跑!我不能被捉’。又誰喊了一句:‘不行,不能跑,先去趟我家把好不容易搶到手的五百萬帶上再逃’。然后集體決定:走!先取錢再逃跑。拉扯推搡中我給跌打了,然后他們一看沒我,又往回跑。使勁薅地上的我,我當時覺得胳膊一陣劇痛,以為骨折了,結果不知道誰又猛的推了我一把,又好了。給我拉脫臼了,又給安回去了。”
樊一凡先是噴飯,后又是笑到嗆著。
巴特雷沖過去給樊一凡遞水拍后背:“你慢點。至于嗎,我這么悲慘的事,有那么好笑嗎?”
樊一凡不再咳嗽了,巴特雷還是不忘關心:“這兒菊花茶挺好喝的。”
“行,我知道了,不用管我。你快坐回去,接著說接著說。”
巴特雷乖乖坐回去。
“后來,我們幾個被交警交給了治安警,都被按進了局里。念在初犯,認錯態度好,等酒醒了,被批評教育簽字罰款。差點就行政拘留幾天,這得感謝其中一個朋友,他爸在里頭當所長,多少墊了點兒好話。不過據這哥們兒說,他回去就挨揍了,他爹說他讓他爹顏面盡失。那什么,在大街上喊身上背著碎尸案的家伙就是他。有家屬的通知了家屬,沒家屬的通知了家長。他們幾個叫來了女友,我叫來了我媽。”
“伯母這次沒太大反應?”
“有。直接給我和我爸下了禁酒令。搞得后來我和我爸約著出去喝酒都跟搞地下情一樣。”
9
樊一凡皺起眉頭:“刺兒確實多,剛被扎了一下嘴巴。”
“要不我先把魚嚼嚼,過濾一下刺,喂你吧。”
“正吃飯呢,別!那!么!惡!心!OK?”
“OK OK ,你吃你吃。”
10
吃過飯,倆人溜達著消食。
順便去了巴特雷在小鎮上開的酒吧。
雖然是淡季,人流量并不少。
來的客人里頭多是當地小情侶和外地游客。
巴特雷說下午人并不算多,晚上會爆滿。
如果遇到烏鎮有藝術節或者開世界互聯網大會或者有什么大的活動時候,尤其在旅游旺季的時候,他的酒吧是需要提前兩個月預約的。
樊一凡點了一杯無酒精的果酒,味道很清涼,很好喝。
“來酒吧喝無酒精的酒跟喝飲料有什么區別。”
“你看,你也覺得我奇怪對吧?我去酒吧不點酒,去咖啡廳不點咖啡。”
“奇怪倒不至于,就是有點可惜。酒和咖啡是我的最愛,你如果懂它們的話,不同味道的它們能帶給你驚喜。我光咖啡機用壞了二十臺,酒藏了一柜子。”
“哇!行家啊。可我真不喜歡酒和咖啡。我酒量特別差,喝酒真會一口倒。喝咖啡和喝酒的效果剛好相反,是一口醒。我自己都覺得神奇,我中午如果喝一口不算濃縮的咖啡,晚上就會睡不著。”
“哦?這么神奇?會不會是心理作用。”
“應該不是吧。我還特意試過幾次,咖啡在我身上起的作用特別大。”
巴特雷提議:“其實挺好解決的,你可以喝一口酒喝一口咖啡。中和一下。”
“哈哈,我看行。”
“要不要現在試試?”
“算了吧。萬一喝完酒直接倒下了,喝了咖啡,晚上又清醒了。怎么辦。”
“嗯,有這個可能。那我們就不試了。”
巴特雷很好說話的樣子,讓樊一凡有種被寵著的感覺。
他一定寵過很多女生吧。
樊一凡都沒意識到她自己在吃醋。
樊一凡感嘆:“唉,我們的喜好超別好大啊。”
“求同存異,和而不同。”
“真的嗎?不會是‘大相徑庭,天差地別’吧。”
“不會!當然不會!我不允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