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問
鳳梧殿內,葉蘇言跪立于地下。
“皇后!”
高高在上的李佑手放在一旁兒,眼眉低垂,不看下面的葉蘇言,只是盯著手指上扳指。
葉蘇言俯身叩拜,額頭貼在雙手上。
“是臣妾救下的穆婕妤,安置在冷宮偏院一角。”
李佑微抬眼角,看了一眼俯身跪地的葉蘇言。
“為什么?”
葉蘇言慢慢地將額頭從雙手上離開,俯起身子,抬頭,看著臉色凝重的李佑。
“那日,先皇下令斬殺所有太子余孽,我本在皇后宮中。用過午膳,皇后乏了,便要午休,我遂離開,在景秀園外聽到有人喊救命。”
葉蘇言又將身子稍稍立起。
“我尋著聲音找到了穆婕妤。”
“當時,你可知她是太子的妃嬪。”
“渾身血跡的穆婕妤并未向我隱瞞身份。”
李佑犀利的眼神,略顯鋒芒。葉蘇言稍稍抬頭,對視了一眼,便趕緊地下了額頭。
“既已知她身份為何要救?”
“當時穆婕妤已懷有八個多月的身孕,腹中胎兒已成形,我不愿……”葉蘇言輕輕合上眼睛,“不愿…不忍見到一尸二命。”
“那你為何不告訴朕。”
“臣妾深知此時若暴露,便是欺君之罪,騙著皇上,只為…日后事發您不受牽連。”
坐著的李佑緩緩釋放出從進門就一直提在胸里的一口氣。
“哈,哈哈哈。”
他大笑幾聲。
“現在呢?我的皇后,你教教朕,朕現在該怎么辦?這孩子她就生在了朕的眼前。”
李佑言辭激烈,聲音中帶著顫抖。
葉蘇言明白,他登基不久,皇宮內就出現罪臣遺子,這是在打他當初救駕登基的臉。
先不說天下百姓是否會唾罵他,就隨他起兵殺敵的將領怕是都不好交待。明日早朝,眾臣定會紛紛上書直言進諫,新帝登基,朝堂本就不穩,如此一鬧,怕是…
葉蘇言俯身下去,再次叩拜,她額頭貼著雙手,停住在此刻。
“臣妾深知自己所做之事,若有一日暴露,定會掀起軒然大波,從一開始瞞著皇上,臣妾便決心自己承擔一切。!”
葉蘇言直立起身子,伸起雙手,拆卸下頭頂的鳳冠、鳳釵,被束起的發絲頃刻間散落。
葉蘇言將象征著皇后身份的金色鳳冠、鳳釵放于地上,解開自己身上的錦繡鳳袍,脫下,整理好,與鳳冠放在一起,素身白衣的跪立在地面。
李佑看著葉蘇言的舉動,眼角略顯濕潤。
仕女心兒從一側出來,將鳳印放在了李佑旁邊的桌子上。
李佑看著桌子上的鳳印,眼角含淚。
“你這是要…留下朕一人了嗎?”
“臣妾知自己所犯之事罪無可恕,望皇上念在往日情分,能不遷怒葉家。”
李佑伸手擦去眼角的淚滴,抬起頭,不讓眼睛里的淚再流下來。
片刻之后,他起身,扶起跪在地面上的葉蘇言。
“你若不是皇后,朕便不是皇上。”
說完,他脫下身上的龍袍,拿下頭頂的金冠。
“你這是做什么?”
葉蘇言慌忙制止李佑。
李佑抓住葉蘇言的雙手,握在胸口。
“言兒,我說過護你一生一世。”
葉蘇言眼角留下了淚,她深情地望著李佑,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龐,額頭靠在他的額頭上。
“不用擔心,言兒!”
“有你在,我便不擔心,不害怕。”
他們閉起眼睛,互相感受著彼此的溫度。
“走,我們一起去太后那請罪。”
葉蘇言看著李佑,眼前的男人,她確定是書齋里喜歡她的李佑,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金叢玉回府后,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也不讓打擾。葉府上下,提著一顆心等天亮。
皇宮某一大殿內,余麼麼正問話金七七。
大殿內只有桌椅,四處大的透風,金七七坐在椅子上,余麼麼端了茶遞給她。
“夫人莫慌,你是怎么認識穆婕妤的?”
“我并不認識什么穆婕妤,只是那日留在宮中學習明君舞,梁御史之女梁慕青來找我,坐了一會兒后,梁小姐說她的釵子不見了,讓宮內人幫她尋,我也隨她一起到了一處地方去找,走著走著,迷了路,幸好遇見了你們說的穆婕妤,是她指路,我才回的宮中。”
“就是葉公子來接你的那日?”
金七七點點頭。
余麼麼接著問:“那為何今日又會遇見?”
“今日在園子里也是,逛著逛著身邊的人就都不見了,我瞧著那處有個虛掩的門,便推開,隨后就見她倒在地上,拜托我去尋柳醫正,她幫過我,我自然也是要報恩的。”
余麼麼看著金七七。
“夫人莫怪奴婢多嘴說句題外話。”
“麼麼請講。”
“身處皇宮,最不該有的就是好奇心。夫人因這一次的好奇心,闖下了大禍,必會連累金葉兩家。夫人的規矩看來只是學于表面了。”
余麼麼起身要走,金七七叫住她。
“麼麼,此事會對金葉兩家帶來什么傷害。”
“葉夫人,此事現在已不僅僅是涉及金葉兩家,它事關前朝、太子,當今皇帝、皇后,朝堂穩健,該如何解決,要看明日早朝了。”
余麼麼說完,帶侍女離開了殿內。
房門關上的一瞬間,空蕩的宮殿內一聲巨響,殿內只剩金七七與空蕩蕩的桌椅,四處凌亂擺放的桌椅似乎在訴說著宮殿昨日的輝煌。
若是我沒有推開那扇虛掩的門進入院子,今日之事就不會發生,父親和葉璟也不會愁眉不展,一切都是我的錯,闖下如此大禍。
金七七趴在桌子上,將頭埋在臂彎里。
如今,我該怎么辦?
另一邊,穆懷瑤與柳醫正被分別關在一處宮殿內相鄰的兩個房間中。
剛生完孩子的慕懷瑤體虛,房間里有床榻、桌椅,皇帝派了太醫為慕婕妤診脈,算是仁慈了。柳醫正本該直接入獄,但此事不宜外泄,便也被關在了宮內。
只是這宮殿許久未有人住,桌子上,難免會有灰塵,不過相比金七七,他們的環境好多了。
深夜,躺在床上的穆婕妤被疼痛喚醒,她起身走至桌邊,拿起茶壺,卻發現里面沒有一滴水,疼痛難忍,她發出了細微的呻吟聲。
門外看守的太監,倚著柱子睡得很熟,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倒是隔壁的柳醫正,不知是太過關心,還是他本就是醫正了解穆婕妤的病況,他敲了敲墻壁。
“穆婕妤,你還好嗎?”關切地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