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前世是個極穩妥的人。

　　小學、初中、高中，再到后面的大學、碩士、博士，談不上多出類拔萃，但一路走得穩穩當當。

　　他從來不是班級里顯眼的那一個，不論是成績上還是生活上，但在關鍵時刻顧城沒掉過鏈子。

　　這就得益于兩點：對自己完全了解，知道自己的能力范圍；目標明確，且見好就收，絕不貪圖自己能力之外的東西。

　　總之，要悶聲發大財！

　　這五個大字在他的手機背景上呆了超過四年，時刻提醒自己。

　　故而當他和自己的親戚朋友說，自己申請上了某全球TOP50知名大學的博士，且拿到全額獎學金的時候，所有人在吃驚之余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看看顧城的履歷，他就是能做一些情理之中的“壯舉”。

　　到了此間，顧城更加確信自己應當繼續恪守前世的處事準則，才能在這個世界混得有滋有味。

　　故而，顧城最不愿的就是，惹些不必要的麻煩。或者說盡量遠離矛盾的中心。

　　珍寶坊里的吵鬧，顧城只是遠遠瞥了兩眼，看到人群之中有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不知怎么和一滿臉囂狂的伙計發生了沖突。

　　那年輕人滿臉羞憤，但嘴角顫抖、眼神驚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顧城掃了一眼就移開目光，繼續往里走，一原本在圍觀的店伙計也湊了過來。

　　“這位客官，您來是買是賣？”

　　“你們這兒有上好的兵刃嗎？”

　　那伙計一笑：“兵器我家多得是，都是好貨，只是不知道客官想要多好？”

　　顧城想了想：“就要中等好吧。”

　　那伙計一愣，還從未見過有這般說話的，但心里轉念一想：這人必是打腫臉充胖子，手里沒幾個錢卻非要過過口癮。

　　當下口氣就有些不善：“便是我家的中等兵刃，也價值不菲，你可莫要尋我開心。”

　　說著，朝那邊人群噘噘嘴：“看見沒有，在我珍寶坊撒潑鬧事，可沒有好下場！也不去打聽打聽，咱珍寶坊的東家是誰！”

　　頓了頓伙計繼續不屑道：“想是圣上六十壽辰快到了，最近這鎬京城來了不少外地人湊熱鬧。哼！一群不知輕重的鄉巴佬，也不看看鎬京是你們能撒野的地方？沒錢就趕緊走吧。”

　　顧城也沒料到這一小小店伙計，怎么無緣無故給自己擺臉色，如此看不起人。

　　他雖不愿惹麻煩，但別人唾沫星子都噴到自己臉上了，他也沒法當作無事發生。

　　“敢問你是這里掌事的嗎？”

　　那伙計一愕，隨即皺眉：“怎么？你還想告我狀？告訴你，今天誰來了都是這話！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大俠？”

　　狗眼看人低！

　　顧城冷眼看著伙計，臉上未顯露半點表情，只是緩緩道：“我改變主意了，想買你們這兒最好的兵刃，卻怕你做不了主。”

　　那伙計臉色驚疑不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走了眼，心里一時有些拿不準主意。

　　“你能做得了主？”顧城緩緩取出一片金葉子在手里摩挲，繼續追問。

　　那伙計臉色一僵，尷尬不已，臉色一再變換，最后服軟道：“客官，是小人狗眼看人低，我這就去叫管事的。”

　　顧城沒說話，甩甩手，示意他趕緊去吧。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堂皇的富態中年人便出來，看著顧城便走了過來，一拱手，滿臉堆笑：“客官，是您要買一把上好兵刃嗎？”

　　顧城點頭。

　　“這邊請。”那富態中年人一擺手示意顧城往樓上去。

　　兩人不作停留直接上了三樓，這里房間被隔成一個個小間，每個房間里面只擺放了一兩件兵刃。

　　那富態中年人轉向顧城，詢問中意何種兵器。

　　“最好是一柄趁手的利劍。”

　　于是那人便帶著顧城看了幾個房間，可顧城都不甚滿意。

　　且不說這幾把劍鋒利與否，只看那外形，無不是鑲金帶銀，放到前世，這種東西多半是掛在墻上，供人觀看的裝飾品。

　　太浮夸了！帶著這東西走在街上，還怎么保持低調？

　　“你們有沒有……嗯，樸實一點的？”顧城考慮著自己的措辭。

　　中年人眉頭微皺，他接觸過的達官顯貴不少，過手的都是大買賣，見顧城猶猶豫豫，似乎不想買的樣子，態度就有了些許變化。

　　“客官，你這是什么意思？這層的東西，從用料到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哪有什么樸實一點的。”

　　顧城畢竟兩世為人，也算是人情練達，見其樣子立馬便明白了這幫唯利是圖、狗眼看人的商人。

　　他從懷里取出兩片刻著紋路的金葉子，擺在一旁的桌案上：“我要能殺人的劍。”

　　那中年人先是一愣，隨即一張臭臉上自然而迅速地換上了一副瘆人的諂笑。

　　他伸手拿過金葉子，又是摸又是掐的，在確認了確實真金不假之后，恭敬說道：“我明白客官的意思了，請跟我來，這次必不讓您失望。”

　　兩人又去了個房間，從加了鎖的柜子里取出一個棗紅色木匣，也帶著鎖。那人取出鑰匙打開，露出里面真容。

　　說實話，如果說之前的太過浮夸，那現在躺在匣中的這柄劍卻太過寒磣了。

　　劍長約三到四尺，上窄下寬，下部最寬處約莫一寸有余，劍身不厚不薄，最下面是黑色劍柄。

　　這其實還沒什么問題，真正讓這劍看上去寒磣的原因是，這劍的劍身上布著些許雜亂無序的黃褐色紋路，好似鐵銹一般，且劍刃黯淡無光，像是沒有開鋒。

　　顧城眉頭微皺。

　　那中年人見顧城表情，立馬解釋：“客官，您可別看這劍賣相不行，但它真真切切是把好劍吶。這劍前任主人乃是名動江湖的劍客沈浪，十年前沈浪失蹤后，這劍不知怎么流落了出來，一年前才輾轉到我們珍寶坊手里。”

　　顧城把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入手的觸感致密細膩，絕不是看上去那樣不堪。

　　他不知道沈浪是誰，但這劍確實挺合他的心意。

　　“價格怎么說？”顧城臉上不露半點情緒。

　　“這是揚洲林家的金葉子，足金打制，分量也對，不過就兩片確實不夠。”中年人猶豫片刻，最終伸出手掌晃了晃：“起碼得五片金葉子。”

　　顧城心里冷笑，真把自己當成冤大頭？這劍或許確實很好，但這珍寶坊的目標客戶顯然都是些達官顯貴，買些樣子貨回去充場面用的，這種丑貨根本沒有市場，不然也不會放在箱底吃灰一年了。

　　然而他臉上卻一副驚訝為難：“這劍這般貴重嗎？可能便宜些？”

　　“這價格已經十分公道了。”

　　顧城聞言連連嘆息，輕輕將劍放回匣子，又欲伸手拿回金葉子，嘴里還連連嘆道：“那真是可惜。囊中羞澀，怕是無福消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