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很快到了要出發的那一天,凌晨四點的鬧鐘和張沐的電話同時撞進傅予的手機,傅予從被窩里艱難地爬出來接了電話。
“起來了嗎?”經過電話的電流,張沐的聲音有些難得的好聽。
“嗯,在路上了。”傅予從被子里爬出來,禮貌地回復了兩聲,掛了電話,第一次沒有大人陪同的旅程,多少有些向往。家里的廚房放著準備好的早飯,媽媽王洋做晚飯就走掉了,兩個人還在執著的冷戰。
四五點的冬日早晨,路上確也已經車水馬龍,匆忙的人總是在路上,被夜色擁抱,被初晨照耀。
機場。
傅予下了車,搬行李的時候看到了一個明晃晃的橘色身影快步沖入機場,是張沐。他就那么安靜地站在機場的正中央,像是隔了另外一個時空,那個時空里只有他一個人,所有的事物全部都靜止不動,只有他抬頭低頭成為微弱變化的風景。傅予看向張沐的臉,發現他的樣子已經比自己剛進學校的時候看見的成熟了許多,眉毛變得更濃更黑,視線散開去,看到的還有薄得很冷漠的嘴唇。還有上面青色的胡楂。十七歲的男生都是這副樣子。
“喂,傅予,你到了嗎?”
“我在你身后,你往后看。”傅予想此刻拿了這么多東西一定很狼狽,但她不得不承認,看到這個橘色身影的時候,整顆心都靜下來了,張沐穿著橙色The North Face沖鋒外套,像是無論在擁擠的街道上多少個小時灰塵都無法染到身上一樣。
“我們接下來怎么辦?”傅予迷茫地走過去,張沐順手接過她的行李,身上的負擔一下子輕了。
“去取登機牌。”張沐看了眼手機,“把你身份證給我。”
傅予猶豫了一下,她有一個壞毛病,她并不喜歡拍照也不喜歡被別人看到她的照片,猶豫再三還是遞過去。
張沐像是會讀心術一樣說:“哎呀放心吧,我不看你照片。”
“好。”
一切準備就緒,可大連昨夜忽然抵達的颶風依然猖狂,機場冰冷的女聲廣播著航班晚點,五點到機場,下午三點起飛,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原本計劃好的時間全部打亂,傅予和張沐在原地打轉。
“這怎么辦?這可怎么辦?”張沐開始慌了。
傅予看著他說:“那我們改簽?”
張沐點點頭,伸出手想拉著傅予,想了想又收回去,“跟上,別丟了。”
傅予笑了下,這樣也對。
熙熙攘攘的人流,笨重的行李和快步向前的腳步,常年不愛運動的傅予有些跟不上。
“抓著我書包帶,快點走。”張沐匆忙中只是向后瞥了一眼,輕描淡寫但是又很體貼的一句,很符合他的作風。
取行李,改簽,再次托運,一番下來肚子也不爭氣地抗議,傅予委屈地說:“我沒吃早飯……”
“好,走,去麥當勞,正好我們看看那個色盲表。”張沐拍了拍書包,“昨天戴隱形眼睛沒戴進去,唉……峰哥就那么扒我眼睛,孫愛楠都沒給我戴進去……”
他手舞足蹈,傅予無奈地跟著附和。孫愛楠這個名字讓傅予敏感了一下,這是當時她和武天宇之間最大的絆腳石,這個女生在年級里很有名,至少傅予這樣覺得。孫愛楠名如其人,喜歡男色,跟男生交好,尤其是有女朋友的男生,打扮得花枝招展語氣嬌嗔,武天宇當時被她迷得可以說是神魂顛倒,張沐跟孫愛楠一直是格外要好的朋友,這一點讓傅予對張沐生出反感。
“唉,峰哥說我眼睛太小了,真的有那么小嗎?”張沐投來了真摯的目光。
“嗯。”傅予有些厭惡,自從戀愛了之后,她對沒有自制力的男生格外反感,在她眼里張沐和孫愛楠的過分親近,已經讓張沐被劃進渣男行列。
張沐拿出一個黑色的冊子,藝術生要測色盲色弱,可張沐是色弱,有些顏色分辨不清,無奈,他只能把這個本子背下來。
“這是什么?”傅予指著一個圖,心里想著這么明顯傻子也能看出來。
“269……不對……209。”張沐伸手撫摸那張圖,像是盲人摸骨,似乎觸感能夠提供視覺信息。
“這是218。”傅予認真的看著張沐的眼睛,懷疑張沐在耍她,可她只能看到滿臉委屈,和像狗狗一樣黑亮亮的眼睛。
“這是個……鳥?”
“傘。”
“這我剛剛背了,這是2069!”
“這是8602……”
傅予感覺到旁邊桌的客人投來怪異的目光,傅予感覺自己像是在教智障小孩識圖,張沐可憐兮兮地摸著那些圖。
落地窗外揚起一片一片的陽光,狂風呼嘯的陰沉天氣已經過去了,張沐提議一起看pad里緩存的電影。翻了一下緩存發現沒看過的只有恐怖片。故事講的是一個男的把自己女朋友的頭切下來放在冰箱里每天說話,傅予沒想到張沐看著像個成年人,膽子卻格外小。看到恐怖的畫面就向后躲,或者忽然一跳,有時候傅予會被他嚇一跳,傅予幾乎是費解地看著張沐,滿臉疑惑。
張沐抓著傅予的胳膊肘,奶聲奶氣地說,“你不害怕嗎……傅予……哎呀……”張沐又一個驚呼,整個人掛在傅予身上,不出所料屏幕被血紅色覆蓋了,傅予又回頭看了眼張沐,他正拿手捂住眼睛縮在她背后,過于靠近的距離讓傅予不舒服地挪了挪位置。
這個男生果然很沒分寸。
“誒,是不是要到點了,把這個關了我們上飛機再看吧。”張沐忽然說,表情帶著一種解脫的感覺。
傅予向外看了一眼,天空已經變得格外澄澈,心情也變得明朗起來,傅予看了眼身邊的張沐,感覺好像有他在的時間里,很少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