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溫也氣極了,面顯紅潮,但看到李君倒下,眼中滿是關切,卻執拗的不肯問一句。
裘月生汗都下來了,這倆小娃娃吵架,把他夾在中間甚是煎熬,眼見李君倒下,更是急得不行,沖到炕前又不知該做什么,只知反復問“丫頭可還好?”
胖丫在西屋睡得正香,被蘇悅兒推醒,正好聽見李君大吼,她蹭一下就躥下炕,披頭散發的沖進了東屋,裘月生正在著急,忽一扭頭,昏暗的光線下看到沖過來面目猙獰的胖妞,竟嚇得退了兩步坐到炕上。
胖丫哪管誰是誰,惹得姑娘生氣就都應該扔出去。胖妞直奔裘月生,伸手就要拎,李君趕緊喊住胖丫,此時李君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虛弱的伸出手,胖丫趕緊拉住,然后上炕抱起李君,撤了身后的被褥,將李君輕輕放下,又將被子蓋好,這才守著李君,怒視著裘月生和周恒溫。
周恒溫此刻心里哪里還有半點氣惱,要有也是對自己,李君已經病成這樣,怎么就不能好好說!
裘月生感到從未有過的尷尬,打了幾十年的仗,什么樣的傷兵沒見過,什么樣的尸首沒見過,今天怎么就讓一個……給嚇著了呢?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結了冰,誰也沒說話,全都一動不動,直到柳翠領著李奇和李飛進了屋。
三人進了屋就感覺到氣氛不對,再看到胖丫的樣子,柳翠是哭笑不得,趕緊上炕換下胖丫,讓胖丫去西屋歇著,連她都不忍直視,更別說別人了。
胖丫不情不愿的下了炕,才鼓足了勇氣問柳翠“虎妞嫂子呢?”
“祖宗,剛才是姐姐不對,出門的時候應該把你叫起來,你先歇著,姑娘有重要的事找他們商議,我若再出門一定叫你?!?p> 胖丫這才離開。
李君一直閉著眼皺著眉,看起來很是不舒服,李奇和李飛站在炕前看著,心里不是滋味。
“我先去把胡大夫叫來吧?!崩钇孢煅手f。
李君輕輕搖了搖頭,她此刻頭痛欲裂,渾身無力,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你們倆聽我說。”李君舔了舔發干的嘴唇,周圍一下安靜了“李飛,你選上五個身手靈活的,跟李奇去趟山口,記著穿上披風,先到山口外看看將軍他們的人還在不在,若是還在,李奇,山口附近哪里有可以避風又安全的小山谷,小山坳,你應該清楚,把他們安置在那,若是已經不在了,”李君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你們幾個就要小心的在那附近找找,有可能被韃靼擄去了?!?p> 聽到這,屋里的人俱是一驚。
李君沒做解釋,接著說道“你們記住,這次出谷要千萬小心,就當做韃靼的人已經在那了,若是找到他們,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悄悄數好人數,看好地形,速速回谷報與我知?!?p> 李奇和李飛重重點頭,齊聲說了句“姑娘放心!”
李君勉強睜開眼,看著二人輕聲道“千萬小心,定要安全回來!”
二人沖李君抱了抱拳,轉身離開。
……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屋內漸漸黑了,胖丫和蘇悅兒從西屋出來,點燈,做飯,卻是無一人說話。
不一會兒,胡大夫來了,他進屋也立即感覺到不對,默默的給李君號了脈,然后扭頭看了看周恒溫與裘月生,斟酌再三還是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的去配藥熬藥。
眾人食不知味的吃了晚飯,李君只喝了幾口粥就喝不下了,周恒溫看著更是愧疚難當。
李君腦袋一陣陣發沉,她知道這時不能睡,便在腦中設想出幾個可能性,再逐一思考應對之法,上一世的經驗告訴她,順暢時居安思危,禍臨時冷靜自救,她唯一比這里人強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腦回路,想要好好用它,必須先冷靜。
屋內,油燈昏暗,氣氛壓抑,裘月生等的實在心焦,便開始在屋內踱步,來來回回越走越快,李君忍不住睜眼看了看,怕裘月生就這么直接起飛了。
終于,院內有了點動靜,柳翠急忙開門……狼五本已悄悄的走到窩前,被突然的開門聲嚇了一跳,轉頭看著柳翠,柳翠一看是狼五,失望的要關門,狼五可能也感覺到異樣,嗖一下在柳翠關上門那一瞬竄進了屋。
裘月生和周恒溫本正期盼的看著,見柳翠又將門關上,內心陡然失落,還沒等這口失望的濁氣吐出去,昏暗中,只見一龐然大物忽至眼前,裘月生驚慌之下倒退兩步,又坐到炕上,與之前見到披頭散發的胖丫如出一轍。
周恒溫卻是眼冒精光,這便是他一直想見的狼五吧!
狼五提防的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炕上躺著的李君,又看了看二人,綠豆眼散發的光芒有些變了味道。
“你剛進山幾天就回來了?”李君掙扎的起來,摸了摸狼五的頭。
可能是看到李君還活著,狼五搖了搖尾巴,趴到一邊,眼睛卻不離開周恒溫和裘月生。
裘月生心里這個怒啊,這一天,嚇著兩次!還能不能行!
那一邊,周恒溫卻是不斷地跟狼五傳遞著友誼的信號,可惜狼五這邊網速不佳,接收不到。
這時,屋外再次傳來聲響,還沒等柳翠跑去開門,房門就被李奇高聲喊著‘姑娘’推開。
“正如姑娘所料,我們在山口附近找到兩股韃靼隊伍,分別藏在兩個山坳里,他們沒敢進山,但是戒備的很,我們很小心才沒被他們發現?!?p> 李奇很是興奮,比發現陷阱里困住野豬還興奮。
李飛幾人隨后也跟了來,李飛沒客氣,直接進了屋,那五人只待在灶房。
柳翠麻溜的給每人倒了熱水喝。
李君坐起身,認真的聽完李奇的話,緊跟著問道
“可找到將軍的親衛?”
“找到了,他們說看到蠻子往山口來,就進山躲了起來,我們找到他們,奇兄弟又把他們換了一個地方安置妥當了。”
李君先舒了一口氣,裘月生和周恒溫也放松了下來。
“姑娘,打不打?”李奇目光灼灼。
“打!當然打!路線看好了?”李君想都沒想就回答了。
李奇和李飛重重點點頭。
“他們有多少人?”
李奇回答道“找到他們時天色已經暗了,看不太清,粗略算了一下,每股都有四五十人?!?p> 李君看向裘月生和周恒溫。
裘月生哈哈一笑道“丫頭不用試探,我現在在你靠山屯中,自然聽命與你?!?p> 李君撇了撇嘴道“我可不敢,我是想說,下面的事該將軍與周公子安排了,我大病未愈,得好好將養?!?p> “谷中將士隨我調遣?”
“那是自然!奇兄,帶將軍和周公子到議事堂調兵遣將,今日破曉之前,務必拿下那些蠻子,囑咐將士們注意安全,一個不少的回來!”
裘月生聽罷忍不住腹誹,‘到底誰是將軍?!’
屋里的人一個一個的離開,連狼五都好奇的跟了去,周恒溫走在最后,他特意等人都出了門,才在門口語重心長的說了句
“亂世之時,人命如草芥,你若不忍心,你便是下一個草芥?!闭f罷便抬腳離開。
柳翠不明所以,李君卻是豁然開朗,有些事只是一層窗戶紙,捅破了,氣兒也就順了。
李君深知自己與這里人的差別,可要想在這里活下去,便要接受這里的一切,太過較真那就是矯情!先活著吧,李君想‘我不要成為草芥!’
很快,議事堂中的動靜,驚動了整個屯子,陳雷摸黑來到李君的木屋,李君剛剛喝完藥,正在聽胡大夫嘮叨。
“……這次病來的多兇猛,姑娘可不能掉以輕心,別管他官有多大,那也是自己的命最大……呦,陳先生來了。”
李君長出一口氣,總算來了個救命的,這兩天只要她醒了,聽到的就是嘮叨。
“姑娘,山中又發現韃靼人了?”陳雷進屋就問。
李君斜靠在被褥上,點點頭勸慰道
“老先生莫急,有將軍在,又是咱們地盤,又是突襲,人數還占優,哪有不勝的道理?!?p> 陳雷坐到炕上,嘆了口氣道“姑娘說的是,可……我怕這個年不好過?。 ?p> “以我的脾氣,倒是想痛快解決了,省得日日擔心,夜夜提防?!?p> “姑娘莫要孩子氣,韃靼若是好打,裘將軍也不會忍氣吞聲這么多年?!?p> “正因如此,才更應該謀劃出個好辦法,就如同腦袋上面懸把刀,你不想辦法把刀去了,早晚被刀砍了,這種事不能等!”
“姑娘有辦法?”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等將軍他們打完這場小仗,一塊兒合計合計,這些韃靼人沒事老往咱們大荒山里跑,也不是事?!?p> 柳翠崇拜的看著李君問道“姑娘為何事事都能先知呢?”
李君撲哧笑出聲來“哪來的先知,真當我是神仙!那,就像是你眼前擺著針,線,布,你根據線的顏色,布的大小,大概能想出要秀什么,道理是一樣的,前提是,你得認識針和線,知道它們的功能?!?p> 柳翠聽得云里霧里,陳雷反倒是哈哈一笑道
“姑娘的這份見識,怕是沒幾人能及,倒是難為了翠兒?!?p> “各有所長,你們的本事,我不是也不會嘛,這就叫天生我才必有用。”
幾人正說著,李叔李嬸一臉緊張的推門而入。
倆人問了情況,李君自是又一通勸慰,李嬸怕李君再上前線,抹著眼淚,死活今晚要睡在李君旁邊看著,李君無奈只得同意。
李嬸的眼淚還沒擦干,虎妞抱著小晨光也來了,整個木屋熱鬧非凡,大家嘰嘰喳喳的反倒把那種恐慌給沖淡了,李君笑瞇瞇的聽著,漸漸地雙眼開始打架,然后頭一歪,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