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尚看我快支持不住了，雙手扶住我的肩膀，冷嘲道：“你這次倒扶傾濟弱，兩肋插刀。”

　　“我見不得那些人欺負他們。”我如實相告。

　　“可不是什么事你都要管，凌澴。”公孫尚無奈道。

　　“為什么？就因為連里尹也不管嗎？”我掙開他的雙臂，質問道。

　　為什么其他人的態度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死，為什么力所能及的事卻要袖手旁觀。明明那些人如此標榜他們之間的情誼，明明一副大義凜然，隨時可為萬千生民而犧牲的樣子。

　　“凌澴，這不一樣。”公孫尚平靜道。

　　我扯出一絲苦笑，“有什么不一樣？”

　　自私虛偽的從來都是人心，只是有人自覺，有人還未自覺而已。

　　“凌澴，不是因為里尹。”公孫尚耐心道：“村子年年受洪水困擾，里尹與河神是否勾結尚未可知，貿然插手，若是九霄來天庭問責，你我如何交代？”

　　天庭與九霄割席分坐，便是將父帝請去赴宴后，關系才得以緩和。

　　“若想救，總有辦法救。”我道。

　　所謂萬般皆是命，也是他們名利雙收，含哺鼓腹下的說辭。

　　女孩的爹可以死，父帝可以死，到頭來，說一句“命不好”則被視為淑人君子，百拙千丑輕而易舉被掩蓋，大家繼續歌舞升平。

　　……我永遠無法忘記父帝崩逝的那一天。

　　那天的邀華宮跪了好多人，有宋天后，方天妃，兩位天君，一眾天女，文臣武臣，武將，天兵天將，天醫，還有數不清的天奴天婢。我跪在他們中間，覺得好擠，沒有一點喘息的余地。

　　邀華宮里外這么多人，卻只有我一個人希望父帝活著。我太清楚父帝的病絕不致死，他們又怎能不知。他們跪在這里，只是靜靜等待父帝逝世的消息。

　　邀華宮哀聲不絕，我的啜泣淹沒在其中，太倉一粟的心愿也隨之掩埋。巨大的無助與不甘籠罩著我，駟牡異力，卻六轡如琴，并駕齊驅，而一轂統福。

　　無人醫治，父帝也默許。天醫折騰了近六個時辰，以一句“日薄西山”給父帝的一生畫上了句號。

　　那個人是誰？是天后？天妃？還是所有既得利益者的心照不宣？父帝的一生，有至高的權力，至高的尊崇，卻也是至深的孤獨。

　　那時父帝下旨安排了很多事宜，獨獨沒有說天帝之位由誰承襲。縱橫捭闔了一輩子，父帝終于不用在救世濟民的同時，還陪他們演君圣臣賢的戲。

　　我記得父帝將我喚到他身邊，用盡全力拍了拍我的手，與我告別。我哭到不能自已，嘴里發不出完整的音節。父帝想替我拂去淚花，卻已沒有力氣抬起手臂。我趕忙握住他顫動的右手，淚眼朦朧地擠出一個笑臉，其實眼睛里全是淚水，視線模糊不清。

　　“天帝崩逝。”身后傳來天奴清亮的聲音，響徹宮闕。未來得及行哀禮，我暈厥過去，再醒來時已在曜侯國的傾芳宮。

　　聽他們說，父帝仙澤盡散，肉身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