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同游(5)
“身將客星隱,心與浮云閑。”他道,聲音清淡而有力,透過我的耳朵,說進我的心里。
大概是聽到這句話太過于震驚,又或許是四角亭的欄桿太高了,我不禁踉蹌,而公孫尚適時穩穩托住了我的小臂。
背后的長發滑過耳側垂落在面頰上,發絲被風吹亂,和發釵攪在一起,我有些狼狽地抬眼看向他。
公孫尚面色如常地繼續道:“這是太白借松喻人時,所作的兩句。”
他顯然沒有看出我心境的變化。
我將頭發一并別在耳后,沒有理會纏在一起的發絲,調整好狀態道:“松柏本孤直,難為桃李顏,太白先生也在說自己。”
或許他只是想與我探討詩詞,是我多心了。
公孫尚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替我解開纏在發釵上的頭發,又注視著我的眉眼,認真道:“也可用來形容樂小姐。”
不是我多心。
公孫尚是第一個與我講這種話的人,可我卻毫無“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欣喜,在這種情境下,我只有被他看透了的深深的不安全感。
他是曜侯國天君,我卻不是曜侯國的人,婧國也算不上我的歸屬,有一個更為恰當的用來形容我的詞——父帝的遺孤。
“少爺來常山游歷,原就是為了套凌澴的話?”我道。
“我又何苦如此大費周章。”他無奈地笑了笑,又看向遠處,與我隔開了些距離。
其實是這樣的,他沒必要為了誆我專程登常山。
“因為突然想到了一些關于小姐的傳言。”公孫尚看著那棵松樹道:“實為不經之談。”
“閑話多了,少爺指得哪句?”我不答反問。
他微挑眉峰,一步跨到我身前,彎下腰與我平視,“他們說小姐目中無人,仗勢欺人。”
我坦然與他對視,不打算解釋什么。
關于我的秉性,無人一語中的。
公孫尚倒吸了一口氣,輕點了兩下頭后直起身來,又搖頭自語道:“沒什么。”如鯁在喉般。
“時候不早了,早回吧。”他比著手勢示意我下山。
和公孫尚是按原路下山的,因為太陽已經西落,走得快了些,不多時已走至石階。
“其實小姐何必如此生活?”身側傳來他的聲音。
我停下腳步,顧左右而言他,“你意下是,凌澴待人處事有問題?”
“公孫某人絕無此意,只是……”公孫尚稍有停頓,還是執著道:“小姐滿腹珠璣又遠見卓識,卻不是傲慢涼薄之人,天庭不是人界,小姐也并非草木。”
我笑而不語。
“給自己留路,能輕松些。”他言辭懇切。
見我沒有反應,公孫尚頷首,“是公孫某人唐突了。”
“無妨。”我道。
我沒有生氣,不是因為他的話還不夠僭越,是因為天庭早就磨滅掉了我所有的情感,哪怕有一天有人和我說,三界都將被夷為平地,我也只會淡然一笑。不在乎了,所以允許一切事情發生。
對于公孫尚所言,我很詫異,人人都說我同人生分,是仗勢凌人,但他竟不這么認為。
我重新審視面前的人,察覺到我的目光,公孫尚趕忙道:“也有很多人說小姐冰肌玉骨,風華絕代,或許是小姐才情太高,身份太過尊貴,才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堂堂尚王也有無措的時候。
“傳言而已,我未放到過心上,剛才少爺講的,不過又是一則閑言。”我平靜道,是安慰也是警示。
他點頭微笑,而后恢復如常。
我和他走至馬車處,仆人們已站在車隊兩側,等待公孫尚施令。
“小姐,今晚在并州落腳。”公孫尚道,說罷示意婢女扶我上馬車。
不多時,傳來車輪碾過路面的聲音,車隊徐徐前行了。
坐在馬車里,我不禁回想起公孫尚跟我講的那些話,他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