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里,偏遠之地,易子而食,哀鴻遍野,并不少見。
就算在以往繁華的縣城里,在這樣面積極廣,時日且長的天災人禍中,也不缺流離失所、呻吟呼號的饑民。”
“莊子外的那些人,聽說都是從外地逃難至此。
也不知從哪聽來的消息,知道咱們莊子里有糧,莊子的主人也心善,才聚在此乞討。
兩天前就來了,守在外面趕都趕不走,且來的都是些老弱婦孺,咱們也不好強硬的將人轟走。
怕萬一把人傷了,恐怕就要被賴上了,就任憑他們守著了。”
吳伯一說起聚集在莊子外的那些災民,便忍不住嘆息。
“不單大盛朝境內,別國同樣觸目皆是天災人禍,窮困流離,民不聊生的景象。
唉!再這么下去,只怕災難深重時,又不乏助天為虐,趁天災害人的禍害。”鄭青揚委婉的說道。
就差直說,外邊那些人不可信,七姑娘您可千萬別心軟。
萬一沒弄清楚就把人放進來,若那些人多是心黑手狠,心思歹毒的,可就麻煩大了。
常去縣里打探消息的小六子也趁機提醒。“我聽說別國的偏遠窮困之地,有許多村里都十室九空了。”
說到此處,他看了看七姑娘的臉色,見她皺著眉板著臉,口中的話頓了頓才繼續說道。
“因天災,夏天極熱,冬天極寒之故,導致各國都有不適應者大量死亡。
一小部分逃亡的人,也大多財物匱乏,十家有九家一無所有。
弱者只能靠乞討為生,強者卻在各處燒殺搶掠,有時還會以弱者為引,試探哪里有糧。”
若哪家樂善好施的,一旦被這些人盯上,恐怕不但無法救濟貧苦,還會自身難保。
有人聽到此處忍不住慶幸地說道。“幸好我大盛朝有繁樓,回回大災時,都及時賑災了許多米糧。
這才穩住了民心,沒讓人亂起來,不然強者燒殺搶掠,弱者連自保也不能。
恐怕又會再現那年的餓殍滿道,滿路都是因饑餓而死的人。”
這話一出,不少人點頭贊同,出聲附和。
待議論聲漸歇,有位須發皆白的老者,面色凝重的撫須而嘆。
“天災不可忘,人禍猶可鑒。
天災不由人,抗災不由天
可有的時候,人禍比天災更可怕,也更可恨。”
話音一落,又有幾位老者陸續對沈曦苦口婆心的勸道。
“所以啊!七姑娘,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不防啊!”
人心比萬物都詭詐,壞到極處,沒有人可以測透,更防不勝防,一朝不慎便會被算計。
“心善雖好,可也要有防備之心,自保之力。
否則在這亂象橫生的年間,稍不留心便會引來禍端。”
不是他們不愿意救人,實在是怕,被救的不知是人是鬼,是毒蛇還是惡狼?
沈曦忍笑忍得辛苦,見憂心忡忡的眾人都說完了,這才笑道。
“各位多慮了,我又不傻,什么人能救,什么人不能救,我自有分寸,大家盡管放心。”
話說到此處,她看了眼明顯松了口氣的眾人,又打趣的說道。
“你們的存在,難道還不能證明我看人的眼光嗎?”
莊子里從兩年前至今,陸陸續續收留的人已有兩百。
可還沒出一個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人呢!
且個個都勤勤懇懇的做工,也沒有好吃懶做,混吃混喝的,由此可見,她救的都不是壞人啊!
眾人見此,面面相覷,須臾后皆笑了起來。
“七姑娘看人一向眼光奇準,是我等多慮了。”
“也是啊!七姑娘福德深厚,宵小之輩哪能近前!”
笑過之后,沈曦對著莊子里的大管事鄭青揚說道。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外面那些人確實不得不防。
這樣吧!你挑幾個身手好又機靈的,帶著吃的悄悄找些孩子打探打探。
那些人聚在這里底有何目的?不管他們有沒有壞心,還是要查清楚才安心。”
鄭青揚連忙應道。“您放心!我會盡快派人去查。”
沈曦滿意的點頭,又問起了莊子里的果蔬莊稼長勢如何?
“隔陽紗夠用嗎?冰絲錦缺不缺?”
自從去年開始,夏天異常炎熱后,人和植物在太陽下都異常難挨!
如果沒有隔陽紗覆蓋,土地上便會寸草不生。
人若不穿冰絲錦,便會被曬傷,體內還會淤積火毒,一旦發作,輕者渾身滾燙,重者渾身生瘡腐爛。
所以這隔陽紗和冰絲錦是夏日里必不可缺的兩樣物品。
鄭清揚笑著說道。“莊子里這兩樣物品都還有余呢!
今年的瓜果蔬菜,和紅薯,玉米都長得很好。
特別是澆了你給的那些泉水,長勢越發好了!
估計畝產千斤都不成問題,七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去年他們應對極端的天氣還不嫻熟,地里出產大多減半。
今年做了周全的安排,又有那奇特的泉水相助出產不減反增,甚是喜人啊!
沈曦一聽這話便喜上眉梢,興致勃勃的揮手說道。“走吧,這就帶我去看看。”
她出來一回不容易,自然要親眼看看才放心!
正當此時,門外忽然有人快步跑來,說道。“七姑娘,四公子來了,還帶了兩只獵物,現今卻被門外的那些人圍堵著進不來了。”
這人跑得氣喘吁吁,說話時語氣焦急語速極快。
廳堂內,眾人聞言皆面色一驚,紛紛站起了身,看向沈曦。
鄭清揚立時擔憂的說道。“七姑娘您千萬別出去!我這就帶人去將四公子請進來。”
外面那些雖然都是老弱婦孺,可架不住人多啊!
特別是在看見吃食的情況下,若受了刺激,定會和餓狼似的一擁而上,局面不受控制,恐怕會造成踩踏傷亡。
沈曦皺著眉起身往外走,不容反駁的說道。“一起去看看,我不出門,身邊還有護衛,外面就算亂起來也傷不到我。”
話落已走出了正堂,旁邊屋里的人聽見動靜都走了出來。
李謹姝快步走來,阻攔道。“剛才那話我都聽見了,讓護衛和莊子里的青壯年去吧,七姑娘就別去了。”
眾人聞言,不約而同的點頭贊同。
沈曦腳步一頓,轉臉看了看面色擔憂的眾人,對著鄭清揚吩咐。
“護衛和青壯年隨我去,其他人都不要過去了,該做什么做什么去,謹姝姐姐也不許去。”
話落轉身就走,十名護衛緊隨,腳步又快又急。
鄭清揚應了一聲“是”隨即對小六子說。“都聽七姑娘的,你趕緊去叫人,我先隨七姑娘過去。”
話音一落,連忙追了過去。
李謹姝氣得跺腳,想跟去卻被幾位婦人攔住了。
“你們讓開!外面現在那么亂,七姑娘若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誰擔待得起?”
眾人雖然擔憂,可對七姑娘的吩咐卻是毫不猶豫的遵從。
“謹姝姑娘,得罪了,七姑娘的吩咐我們不得違背只能先委屈你了。
至于七姑娘的安危,有大管事他們呢?
咱們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還是別去添亂了。”
幾位婦人說話間,將李謹姝請回了正堂旁邊的屋里,留了兩位婦人在屋里陪著,門外還有兩孩子守著。
沈曦隨著護衛將至大門時,遠遠的就聽見了門外的哭嚎喧嚷。
“善心的公子,救救我們,給點吃的吧!”
“救救我的孩子!都三天沒吃沒喝了,再沒吃的就要餓死了!”
“好人有好報,善心有福德!公子,您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衣衫襤褸頭發蓬亂,瘦骨嶙峋的老人,婦人,孩童挨挨擠擠的圍堵著騎在馬上的三人,跪拜哀求。
沈文浩冷著臉翻身下馬,身后的兩名護衛也同樣如此。
“你們先起來,把路讓開!”
任憑護衛如何揚聲大喊,災民都恍若未聞,自顧自的哀聲乞求。
有人偷眼打量那身著勁裝氣度不凡的公子。
怎料他面對婦人的哭訴,老人的乞求,孩童的哭嚎竟不為所動。
人群中不少目光閃爍之人便按捺不住了,逐漸有了騷亂。
許多人都雙眼放光的看著護衛身旁馬上的獵物,有些躍躍欲試。
只是,目光觸及三人腰間長刀時,又有些猶豫不決。
在這喧嚷的吵雜聲中,大門開了半扇,幾十人魚貫而出大多手持刀槍棍棒。
面色黝黑的壯漢大步上前,氣沉丹田大吼一聲。“都閉嘴!休得在此喧嘩。”
聲如洪鐘眼神兇狠一臉匪氣。
這一聲怒喝,將吵嚷哭嚎哀求的人群都震住了。
眾人下意識的回頭,一見這氣勢洶洶的場面。
膽大的都心頭發怵膽小的更是忍不住瑟縮顫抖。
“閑雜人等,即刻退避。”滿臉匪氣的壯漢又一聲暴喝,舉著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刀,帶著幾十持刀青年大跨步的走向被災民團團圍住的三人。
大有一副再不讓開就立刻砍人的架勢。
不少人被嚇得渾身一抖,腿腳發軟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后挪。
人群如潮水般褪去,三人被迎進了莊子里。
“四哥,你怎么來了?”沈曦撅著嘴兒不高興的問。
前腳剛走,四哥就跟來,帶著護衛呢,還不讓出門了?
文浩訕訕地抹了把臉。“我這不是擔心你嗎?順帶給莊子里送兩只獵物!
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呀?聚在這里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