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日便是央金王后的壽辰了。
景末和景秋還未到來的時候,丹澤便在思索壽宴上到底要送什么。以他的立場,其實送些什么,央金都不會喜歡的,甚至還會貶低嘲笑一番贈與他人。所以丹澤也不想大費心思來自討沒趣。
如今景末景秋來了,丹澤更是想要與他們多歡聚一些時光,難得有機會能夠放下宮內的事情一二,他也想要抓住每一個時刻。
當然,該做的工作還是不能停。宮里費盡心機搭建起來的眼線網還是日復一日地給丹澤和巴朗傳遞著信息。
比如幾年前就被蘇巴收買,被丹澤收為己用的旺堆宮里的一個下人如今就帶來了一個頗有趣味的消息。據說旺堆王子最近得一寶物,日夜不離手,也總是會遣開下人才會自己打開來欣賞把玩,十分神秘。
丹澤讓巴朗調遣都城中和邊境的一些眼線盯緊了頓珠。他覺得這寶物既然出現在旺堆和頓珠深夜見面之后,那線索就一定在頓珠身上。
這不,丹澤正與景秋下棋,景末在一旁院子里和松瑪練武的時候,巴朗收集到了信息回來了。
“王子!果不其然!”巴朗氣喘吁吁地走進殿內,景末和松瑪也好奇地停了下來走上前。
“進來說,松瑪,你和蘇巴小心守住殿門,也讓外面的下人們放機靈些仔細著。”丹澤見狀,一揮手讓景末進來,吩咐松瑪盯住宮殿,此時不得有任何差池。
松瑪領命出去關上了門,巴朗有些為難地稍微看了一眼景秋和景末。
景秋在一旁默默地移開了棋局,他也知道巴朗此行回來大概是有要緊事,他起身準備帶著景末離開。
丹澤一把抓住了景秋的手,抬眼看去,“無妨。”他示意讓景秋和景末坐下,也讓巴朗喝口茶水緩一緩。
“無妨,李家兄弟都是我最重要也是最信任的朋友,”丹澤又似乎轉念想到了什么,臉色也有些一變,轉過身來輕聲與景秋說,“只是我不愿連累你們。我令巴朗去查之事,若是給你們惹禍上身,我就難辭其咎了。”
景秋微微低頭給丹澤行禮,“王子視景秋為可信之人,為摯友,景秋亦如此。王子不必多慮,景秋愿為王子分憂。”
景末本就為丹澤擔心,見哥哥如此,便更加堅定地表態也要留下來,若是還能有幫上忙的地方,那是更好了。
丹澤感動地點點頭,不經感慨上天其實待他不薄,給了他忠心的一干手下,更是贈與他兩位摯友。他丹澤何德何能,可以與景秋景末并肩前行?
他必不要負了這二人,要擔得起如此真摯厚重的情誼啊!
巴朗見此,也不再拘泥,將茶碗放回桌上,與丹澤細細說來,“那日邊境有人看見頓珠隨同自己的商隊過境去到了拉達克王國內,于是也暗自一路追了過去,想要探清頓珠在拉達克的接頭人到底是誰。”他說到這里,不經深吸了一口氣。
丹澤皺眉,能讓巴朗如此吃驚,難道真如他們所料,頓珠能夠接觸到拉達克王寵臣,次仁將軍?如若是此,那麻煩就真的大了。
次仁占堆,拉達克王達瓦貢布的寵臣,是拉達克的將軍。次仁這個將軍可是名副其實的領兵之才,要比頓珠這個將軍強過千倍萬倍。也正是有次仁,拉達克的軍隊才會名震阿里,甚至在整個雪域高原上都有著威懾四方的能力。
“果真是次仁?”丹澤問出聲。
巴朗急忙點頭,但又微微搖了搖頭。
丹澤不解,“有何不對?”
“拉達克的人十分謹慎,讓頓珠在山上野林繞了許久,我們的人也差一點就被發現,無法靠近,只能在附近的山頭上小心望著。”巴朗雖然三言兩語便說清了這秘密跟蹤的過程,但當時的驚心動魄卻是讓身手矯健的他聽起來,都要捏好幾把汗。
“最后在那山頂上,與頓珠一人見面的,不僅僅有次仁。”巴朗一字一句地仔細說著,上午他聽到線人的消息的時候震驚地不能自已,再三與線人確認了有沒有看錯。這一路上回宮,他都是懵的,只想趕緊報給王子,只有王子才能理清思緒了。
丹澤見他語氣,便知道應該還有他們意料之外的人在。只是,巴朗的神情如此糾結,這人難道藏得那么深,我們這半年來都沒有想到?
“還有誰?”
“還有,我與線人再三確認過了,還有一位。就是拉達克如今的王,達瓦貢布。”巴朗終于說了出來,他額頭上的汗都快要滴了下來。
頓珠一直是古格的親拉達克一派的首位代表,說起這其中緣由的話,眾人包括普贊王也知道他大部分的家產都是得益于從拉達克入雪域山脈以西做的織布和寶石買賣,故都以為這立場大概只是因財而起。
此話對,也不對。
頓珠親拉達克,起因自然是為了貿易金錢,但最近半年卻又多了一絲權勢的覬覦在這里面。
自從丹澤發現頓珠最近常常親自與商隊出發,卻只在拉達克國內便下馬,不再跟隊一路西去,便覺得此事有異。遣人小心調查了一番之后,發現這是因為頓珠結交了拉達克的達官顯貴,開始頻繁出入他們的府邸。
而也正是這半年開始,拉達克頻頻向古格示好。常常派出使節說是要來古格都城,札不讓,體驗和觀摩一番;又或者是獻上山中奇寶或者妖嬈舞女。
這個月來,更是提出要向普贊唯一也是最小的女兒,央金王后之女,旺堆的妹妹,扎西洛桑求親。達瓦貢布親筆寫了一封信給普贊,說誠心誠意地要為父親犯下的錯誤道歉,也想要一掃父輩們結下的誤會,所以請求洛桑公主能夠下嫁于他的長子做正室王妃。
據說普贊王當時在殿內看過這封信后,不禁顫抖著把書信扔了回去,大罵達瓦小人心思,這與當年的拉達克王的卑劣手段毫無區別,便讓人把使節立刻轟了出去。
那這樣看來,頓珠在拉達克國內的作用和角色是幾何,丹澤都不用說,巴朗這個未怎么讀過書的武將都能想明白這其中關聯。
丹澤曾與巴朗討論過,也許有些拉達克的皇親貴胄在為頓珠牽線,用這兩國相爭的事情許了頓珠什么。只是后來,又發現了央金的家族和頓珠的暗中來往,這樣事情又多了一層意味。
央金要權力,要兒子當上王儲,坐上古格王的寶座。
頓珠要錢財,要安逸度日,要千秋萬世的權勢去保證他的奢靡享受。
為此,央金不惜犧牲十二歲的女兒嫁去拉達克那蠻荒之地,嫁給那從未謀面的已年方二十的一位王子。她也不懼怕得罪法王,一封書信勒令旺堆回都城后立刻入宮,不回法王殿。她更不擔心普贊王發現她私下籠絡朝臣,為王子結黨營私。
而如今呢,有了央金做后盾的頓珠攀上了次仁,更是有了資格與達瓦貢布見面。
而這一切計謀的中心,如今有了一個不諳世事,扶不上墻的扎西旺堆。
央金這一步是不是走地太狂妄了!
她如今讓旺堆與頓珠見面,便是徹底地把兒子拉了進來。以她老謀深算的性格,必定是所有路都鋪好了,才會把旺堆牽涉進來。
畢竟這王位,只能旺堆去坐,不是嗎?
這王位,若是她自己可以坐,想必她是連旺堆都可以犧牲的罷。
景末和景秋聽聞此事,驚愕地看向對方,沉默不語。沒想到這朝局如此風云譎詭,牽涉眾多。
古格和拉達克素來不和,幾十年前那場邊境戰事的慘烈老人們都還歷歷在目,普贊王如今對拉達克的強硬態度贏得了國民的一片贊賞和擁護,卻沒有想到,古格的將軍竟私下與拉達克王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情要在深山野林中去談。
丹澤初聽到巴朗吐出達瓦的名字時,眼前一亮,眼里充滿了驚訝,擔心和憂慮的復雜情緒。只是他略加思考之后,嘴角輕輕上揚,又說出了昨日與巴朗說的同樣一句話,“看來,這央金,是真的瘋了。”
旺堆牽涉進來,通過次仁聯絡上達瓦。
這是一條不歸路。
央金拉姆,再也沒有后路了。她必須要為她的瘋狂付出代價。
而丹澤只需要在這其中添添柴火,這事終將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