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腿男連滾帶爬逃遠了。
蕭崇神色沉重,道:“他能把細節說的清清楚楚,此事應該不會有假,我們馬上去告訴秀兒姐。”
“等等,”殷蘢突然抓住他胳膊,道:“你容我想想?!?p> 蕭崇以為殷蘢想仔細查一查,確定無疑后再告訴秀兒,道:“是我魯莽了,人證物證俱全再說不遲?!?p> 殷蘢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害怕?!?p> 蕭崇與殷蘢相識以來,第一次見到她如此不安憂懼。仿佛深埋于心的夢魘突然浮現在眼前,他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你怕什么?”
殷蘢道:“我怕秀兒姐承受不住打擊,我怕……怕她恨上你,恨上我。”
蕭崇有些糊涂了,他能理解第一個原因,殷蘢很重情,早已把高秀兒視為好朋友,為朋友擔憂很正常。至于第二個原因,蕭崇想不明白,他們說出真相,為秀兒的母親討回公道,秀兒怎么會怨恨他們?
道:“你想多了吧,她要恨也該去恨高大長,那個殺了她生母的兇手。”
殷蘢突然抽出雙手,沉聲道:“反正我害怕。”
蕭崇捏捏她的耳朵,笑道:“好好好,咱們什么也不說,咱們立刻回婆婆家,遠離這是非之地。”
殷蘢拽著他衣袖,快步走著,路過和風飯館之時,忍不住停下腳步,往飯館內看去。
里面有幾個從未見過的顧客正在大吃大喝,放肆大笑,秀兒坐在窗邊的位置,大口吃著糯米糕,臉上掛著幸福的笑。
須臾,高大長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食物來到窗邊,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道:“別只吃糯米糕,傷胃的,爹親手給你做的蘑菇雞蛋湯,快嘗嘗?!?p> 秀兒看著她的父親,淚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道:“謝謝爹。”
高大長露出慈愛的笑容,道:“傻姑娘,跟爹說什么謝謝,快些喝吧?!?p> 蕭崇遇到不平之事定會管一管,適才為了殷蘢,決定將秀兒娘的死因爛在肚子里,但他一直感覺良心上過意不去,直到看了這一幕,才徹底安心,道:“秀兒姐的母親是妖,高大長殺了她并不犯法,反而令秀兒姐無法面對他。不說也挺好,起碼能保證秀兒姐能安安穩穩踏踏實實地過日子?!?p> 殷蘢換了個位置,仔細觀察著高大長,總覺得他在假笑,道:“你沒發現不對勁嗎?”
在蕭崇的眼里,高大長的笑帶了幾分討好之意,道:“應該有幾分愧疚吧,怕女兒恨他,就哄著女兒嘍?!?p> 殷蘢道:“難道是我太敏感?你不覺得他的眼睛里有陰謀的意味兒嗎?”
蕭崇啞然失笑,道:“你想多了,高大長這種人想耍陰謀也沒那本事,跟我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太累了?!?p> 殷蘢揉揉太陽穴,道:“好吧,確實有點累,心里亂糟糟的,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覺。”
當天深夜,殷蘢卻從惡夢中突然驚醒,一些恐怖的畫面在眼前跳來跳去,許久無法平復心情。便穿好衣服離開大屋,來到蕭崇的小屋門前,輕輕敲了兩下,小聲道:“蕭崇,你睡了嗎?”
蕭崇早已睡熟,但驅魔師耳力好,警惕性強,聞言立即醒來,道:“你稍等?!?p> 找出火折子點燃了一盞小小的油燈,穿好衣服整理好頭發,道:“可以進來了。”
鐘婆婆家的房門有些破敗,打開關上總會吱嘎作響,為了避免吵醒鐘婆婆,殷蘢小心翼翼,一點一點打開門,輕輕走進去,坐在角落里的小木凳上,道:“不好意思,我心里還是亂得很,想找你說說話?!?p> 蕭崇頗有受寵若驚之感。
殷蘢只在傷痛難忍意志力薄弱之時愿意跟他傾訴心事,無災無恙頭腦清醒之時,她的心門則會關得死死的。就像上了重重枷鎖,主動去撬都撬不開,如今主動送上門來說心里話,這絕對是個好兆頭。道:“隨時過來,我是最好的聽眾?!?p> 殷蘢不安地拽著袖子,輕咳兩聲,道:“實不相瞞,我從前和我哥的感情很不好,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好多次想偷偷掐死他。他也巴不得我快去死,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就變了,誦經念佛吃齋茹素,愿意關心我,我感動沒多久,就開始懷疑他居心不良。反復試探多次,才敢確定他是真的待我好。蕭崇,你覺得我是不是疑心太重?。窟B自己親哥都懷疑。”
蕭崇覺得殷旭被親妹妹懷疑完全是咎由自取,誰讓他曾經是個混賬,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保護自己是應該的?!?p> 殷蘢道:“有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我勸自己相信高大長的確悔改了,他膝下畢竟只有一個女兒,年歲漸漸大了,害怕將來無人養老送終??晌颐看芜@樣勸自己,每次都忍不住想起曾經的一個朋友,她也有一位兄長,都是我四叔殷懷仁的弟子,她的境遇跟我差不多,從小被自己的哥哥欺負,我經常出面為她打抱不平……”
看殷蘢的神色,顯然被這位朋友傷的不輕,蕭崇道:“你緩一緩,慢慢說,別激動?!?p> “我沒事,”殷蘢繼續道:“她的兄長同樣是突然轉變了態度,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我總覺得她哥哥的言行舉止很怪異,但每次想起我哥,就把自己的疑心壓制下去。”
蕭崇道:“結果證明你是對的?”
殷蘢道:“有一次我和朋友在一起聊天,她說晚上總是做些讓人臉紅的怪夢,我越發覺得不對勁,暗中查了個清楚,原來他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討好我四叔,他每晚親自給妹妹準備飯食,暗中下蒙汗藥,離開的時候故意敞開閨房里所有的門?!?p> 接下來發生了什么,蕭崇完全猜得到,低喝一聲:“禽獸?!?p> 殷蘢吁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穩,道:“我把我四叔、我朋友、她哥哥帶進一間密室,將真相說了個清清楚楚,可誰知……她最后恨上了我。故意接近我哥哥,慫恿他在飯食中下毒要我的命。”
這個結果,完全在意料之外,蕭崇怒不可遏,道:“她腦子是不是有病,憑什么恨你啊?”
殷蘢道:“我最初也想不通,我下令痛打了四叔和她哥哥,把二人囚禁起來,灌了忘憂散,失去了記憶,就連負責行刑的人也吃下了忘憂散。該做的我都做了,她為什么這樣恨我?”
憑良心來講,蕭崇認為殷蘢此事做的很周到,懲罰了惡徒,為好友主持了公道,又確保此事不會外傳,保住了朋友的聲譽,那個女人有什么理由痛恨殷蘢,恨到要她命的程度?
思索了片刻,蕭崇想出一個理由,道:“難道因為你沒服用忘憂散,她怕被你拿捏住?”
殷蘢搖了搖頭,道:“我哥跟我說了她要毒死我的事,我立刻去找她理論,這時我才明白,她從小雖備受虐待,但從未放棄手足情深的美夢,她恨我多管閑事揭穿了真相,將她的美夢徹底打碎?!?p> “你這什么朋友?!笔挸缗搅藰O點,道:“不說出真相怎么辦?裝聾作啞任由她傻乎乎的被惡人當成玩物?這種變態想恨誰總能找出理由的,如果發現你隱瞞真相會更恨你,甚至會懷疑你和殷懷仁一起整她。”
“也許吧,可惜沒有如果,事情就那樣發生了。蕭崇,我不是無所畏懼的人,我害怕復雜的人心,有些事情根本看不透料不到。朋友反目成仇的感覺太恐怖了,至今回想起來都像做了個惡夢?!?p> 蕭崇猛然想起一事,道:“她不僅僅慫恿殷旭下毒吧?”
殷蘢猶豫片刻,小聲道:“我們爭執的時候,她趁我不備給了我一刀?!?p> 蕭崇突然感覺自己的心口仿佛被扎了一刀,臉色慘白,目光中滿是驚痛之色。
殷少主被宮中女弟子刺殺身受重傷,在暗探傳來的情報中,絕對屬于駭人聽聞的大事件。
至于被刺殺的原因,情報上是這樣寫的,殷念君性情太過暴戾陰鷙,曾以非常手段欺辱那名女弟子和她的哥哥。
蕭城主曾借著此事鄭重教導蕭崇,身在高位者,不可肆意凌辱手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受害者奮起反抗,完全是迫害他們的人咎由自取。
情報果然是假的,事情的真相竟如此不堪。事關殷懷仁足以震動天下的丑聞,一個手足血親的禽獸惡行,一個變態女人的變態行為。
殷蘢在整個事件中根本不是迫害者,而是無辜慘被牽連的受害者。
通天城的暗探究竟是什么人,查不到真正的原因亂寫一氣?還是此人真有問題,故意詆毀污蔑一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