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孫明遠之后，趙曉燕也走進病房。在這個比普通單人房大兩倍有余的房間里，靠窗處擺了一張尺寸特別大的病床，李成峰身穿黑色運動衫，正盤腿坐在床上。
“真難得，孫明遠醫師這么早就來。”體型有如不倒翁的李成峰，以洪亮的聲音說道。他的外型與劉鋼形成對比，紅潤的臉上泛著油光。那張臉轉向趙曉燕說：“住院醫師也一起啊！”
從趙曉燕被引見的那時候起，李成峰便從未以正式姓名稱呼過她。這號人物恐怕對所有年輕人，尤其是女性都采取這種態度吧。
“感覺如何？”孫明遠問道。
“就像你看到的，生龍活虎，完全看不出哪里不對勁。”
“真是太好了。”
“可是，其實我是抱著一顆炸彈吧？真奇怪。不過，身上有這種東西，總是教人不放心，醫生，趕快幫我拿下來吧！”
“關于這件事，李成峰先生，我想稍微更改一下手術日期。”
“更改？提早嗎？”
“不，要稍微往后延，因為驗血的結果不太理想。簡單來說，就是血糖有問題。”
李成峰的眼神變得冷峻起來。“延多久？”
“一個星期左右。”
李成峰聽到孫明遠這么說，臉變得更紅了。孫明遠仿佛沒注意到他的變化，以平淡的語氣仔細說明驗血結果。這段期間，李成峰也板著一張臉，一副不想理會這種細節的模樣。
“只要配合飲食與用藥，應該在幾天后就會恢復正常數值，之后便可以進行手術。”
孫明遠做了個結論，但李成峰銳利的眼神并沒有朝著主治醫師，而是轉向部下劉鋼。“汽車展是下個月的哪一天？”
“從二十日起一連三天，安排社長在第一天致辭。”
“只剩下一個多月啊。”李成峰嘖了一聲，看著孫明遠說：“如果下周末動手術，那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院？”
孫明遠搖搖頭。“這沒有定論，要看術后的狀況。有些人可以很早出院，有些人要住院一個多月。”
“這樣我很麻煩。”李成峰皺起臉。“我希望在下個月二十日之前可以自由活動。其實，我現在就想到處跑了。醫生，能不能想辦法在這個星期內搞定？”
“沒辦法。在術前檢查結果不符的條件下，沒辦法開刀。我們在決定動刀之前，必須把病人最差的狀況也考慮在內。”
“你說的那些術前檢查，不是聽說沒有明確的標準，每家醫院都不一樣嗎？你們醫院的標準會不會太高了點？”
李成峰的這番話顯然是去打聽來的，也許是叫部下調查。現在回想起來，趙曉燕來抽血時，他總是抱怨著“有必要檢查得這么詳細嗎”。
“在手術方面，我們認為必須在病人同意下才能進行。如果病人無法遵照我們的方針，我們也可以代為介紹其他醫院。”孫明遠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不是啦，我沒有反對的意思。”李成峰著急了，露出討好的笑容。“如果是孫明遠醫師的指示，我當然會照做啊。我就是因為佩服醫生的醫術，才來這家醫院的，只是我的情況也很為難，工作堆積如山啊！所以才請醫生想想辦法，打個商量。”
“我們很明白李成峰先生的意思，也想配合您的要求，所以，我們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好，下星期五是吧，那我知道了，可以麻煩孫明遠醫師執刀吧？”
“當然是由我執刀。目前計劃有兩位助手，其中一人就是趙曉燕。”
突然被點名，趙曉燕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楞了一下才急忙行了一禮。
“找住院醫師？”李成峰臉色又是一沉。
醫生向患者說明由她擔任助手時，有一半以上的患者會出現這樣的反應。明知道這是難免的，但趙曉燕的自尊心還是會受到傷害。
“雖然是住院醫師，但是工作認真，所以才會用她。請相信我。”孫明遠篤定地說道。
李成峰勉為其難地點點頭。“既然醫生都這么說了，應該沒問題吧。住院醫師，那就麻煩你了。”他看著趙曉燕，然后舉起一只手打招呼。
離開病房后，孫明遠露出苦笑。“要是他知道手術延后的原因是恐嚇信，一定會大發雷霆吧。”
“剛才還提到車展什么的。”
“多半是還有新車發表會。我倒是認為社長沒有出席的必要，不過，他大概想趁機表現一下吧。有馬牌汽車這陣子的風評好像不太好。”
具代表性的汽車公司經理，同時也是財經界舉足輕重的人物，與政治家過從甚密，且身為汽車協會的會員一員――趙曉燕對于李成峰的認識只到這種程度。
“社會地位越高的人越難伺候。”
“倒也不見得。在我看來，他還稍微松了一口氣，其實心里很害怕。我說他會大發雷霆，意思是他會假裝那么做。”
趙曉燕不明白孫明遠的用意，沒有作聲。于是他繼續說：“沒有人不怕動手術。李成峰先生故意表現得不耐煩，是想展現自己是個大人物吧，因為部下也在場。我想他現在一定在埋怨干嘛不快點動手術，真是急死人了之類的話，就是希望部下把這些情況轉述給公司的人。”
“真是無謂的舉動。”
“成功的人不會做無謂的事。他有他的心機，就連手術也能作為建立形象的工具，所以才能當上一流企業的領導人。”
“我會記住的。”
“你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接觸到這種等級的大人物吧。”
他們搭電梯抵達辦公室那個樓層，孫明遠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教授。”趙曉燕叫住他。
他轉身，像是在問她什么事。
“剛才，您說不符術前檢查的標準，就不能動手術……”
“有什么問題嗎？”
趙曉燕咽了一口唾沫才開口：“我想，以前的術前檢查沒辦法做得像現在這么詳盡，像是立體影像等等，十幾年前還沒有。”
“所以？”孫明遠的眼神變得有些嚴厲。
“我想也會有這種情況，把檢查不出來的部分假設為最糟糕的情況，然后認定手術的危險性極高，遇到這種情況，教授總是回避嗎？”
這是針對趙健華的手術所提的問題。這一點，孫明遠應該也聽得出來。趙曉燕感覺心跳加快，體溫似乎也稍微上升，但她仍然繼續注視著孫明遠的眼睛。
“每一次，我都盡了全力。”孫明遠平靜地說，“不動刀也是選擇之一，當然，有時候并沒有這么做。”
“結果呢？您從不認為自己做了錯誤的選擇嗎？”
孫明遠直視著趙曉燕。“我動過的手術不計其數。有多少次，便代表我做了多少次選擇，結果通常都在預期范圍內。如果預期這種說法不容易懂的話，你可以換成有所心理準備。”
意思是說患者死亡也在預期范圍內嗎？趙曉燕正想開口確認時，背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孫明遠老師。”是張效誠醫師。
趙曉燕一回頭，看到張效誠一臉嚴肅地向孫明遠教授跑來。“老師，院方請您盡快與教授會聯絡。”
“發生什么事？”
“就是……”張效誠向趙曉燕瞄了一眼，視線又回到孫明遠身上。“恐嚇信，聽說又發現新的。”
日前已發出警告，卻不見任何誠意的回應。若你們認為我方的要求僅是惡作劇，那就大錯特錯了。
在此再次提出要求：透過媒體公開過去的醫療疏失并向社會大眾道歉。
給你們兩天的時間考慮，在下個星期日之前依照指示行動，否則我方將會破壞醫院。這不是威脅。
警告者
第二封恐嚇信是在一般門診的候診室發現的，發現者是一名前來治療腰痛的五十五歲女性。
患者到濟州醫學院附屬醫院看病時，若是初診，必須先填寫診療申請書，并在掛號時提交。申請書放在候診室角落的柜臺，患者在上面填寫自己的癥狀等等資料。
根據發現的婦女表示，恐嚇信就放在診療申請書的盒子里。
“一開始，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么。盒子上明明寫著診療申請書，里面卻沒看到我要的申請書，原來是那疊申請書最上面放了一張完全無關的紙。我正想不知道這是什么，仔細一看，上面不是有字嗎？我還以為是什么注意事項，一看，竟然是那種內容……，真是嚇死了，我就拿給柜臺的人。”
在候診室一旁的咖啡店進行偵訊的唐少華，聽著這名腰痛的發現者比手劃腳、興高采烈地敘述。看她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深受腰痛所苦，點的冰紅茶也幾乎沒減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刑警問話，似乎讓她異常亢奮。
“排在你前面寫申請書的，是什么樣的人？”
“咦？在我之前？呃，是什么人？好像是個老年人吧？啊，不是喔，應該是年輕人吧？好像是個長發的女人……，啊啊，我沒把握啦！你不能當真。”
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才不會――“麻花”警官唐少華把這句話忍住了。
“你發現那張紙的時候，四周有沒有可疑人物呢？像是一直盯著你看，或是在你旁邊走來走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