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向那座灰色建筑物,玻璃窗發射的陽光便射進眼睛,唐少華皺起眉頭,把剛摘下的太陽眼鏡重新戴上。
唐少華,濟州市公安局刑警,年齡四十一歲,身高一米七三。他的體型與身高比起來顯得有些消瘦,但,這種瘦不是病態的像油條的那種清瘦,相反,他是那種各部肌肉都顯現出來,就想我們常吃的“麻花”,所以,在警局里都叫他“麻花警官”。
“又要戴喔?”身旁的宋明說。
宋明是一名新手,但做事勤勉認真,頭腦靈活,是一位年輕有為的警察。在警局他有個外號“小機靈”,他的第一志向是做神探,甚至夢想有一天成為公安局赫赫有名的警官。平日,他熱衷于閱讀偵探小說。這些書中的內容激發了他的想像力。他甚至想和書中的偵探一比高低。
“最近,眼睛疲勞得很,春天的陽光太刺眼了。”“麻花警官”唐少華說道。
“是因為宿醉吧?你身上有點酒臭。”“小機靈”刑警宋明說。
“不會吧。”“麻花”警官唐少華以右手遮嘴,呼了一口氣。
“昨天也去嶗山?”
“我哪會去那種地方啊,在附近的便宜酒吧喝喝就算了,大概是便宜貨喝太多了。”
“拜托節制一點,不然叫人的時候動不了哦。”
“想也知道,怎么可能會叫到我啊!就算叫到,也都是這種雜事。”他的下巴朝建筑物揚了揚,大樓頂上豎著濟醫學院附屬醫院的招牌。
“是不是雜事,現在還不知道吧。”
“雜事啦!一知道不是,就會把我踢出去了。不過你大概會被留下來。”
“小機靈”刑警宋明一臉厭煩地嘆了一口氣。
“反正,先把太陽眼鏡拿下來吧。醫生這種人,自尊心都很強的,要是惹毛了他們,以后就麻煩了。”
“進去再拿啦。”“麻花”警官唐少華再度往前走。
走進前廳,再往前就是服務中心的柜臺,一名年輕女子坐在后面。“麻花”警官唐少華看著“小機靈”刑警宋明朝柜臺走過去,便朝四周環視了一圈。
很久沒上大醫院了,雖然是平常日,候診處幾乎沒有空位,付費柜臺前也是大排長龍,他再度見識到生病的人果然很多。
他正望著位于樓層正中央那座莫名其妙的藝術品,“小機靈”刑警宋明回來了。
“柜臺小姐叫我們去事務局。在隔壁棟,走回廊可以直達。”
“叫人家過來,也不會出來接一下啊。”
“你看過有人歡天喜地出來迎接警察嗎?把太陽眼鏡拿掉啦。”“小機靈”刑警宋明轉身率先而行,一副受不了前輩老是不正經的德行。
“麻花”警官唐少華噘起下唇,摘下太陽眼鏡,放進西裝內袋。
穿過零售店與自動販賣機并陳的走廊,他們看到一扇標示著事務室的門。一進門,里面有幾張并排的辦公桌,數名男女坐在椅子上。
一名男職員起身,走向“麻花”警官唐少華他們。“請問有什么事?”
“我們是公安局的人。”“小機靈”刑警宋明說道。
男子的臉色變了,說了聲請稍等,便消失在后方。
“麻花”警官唐少華環顧室內,其他人似乎怕他搭話,紛紛面向下方。
剛才離開的男子回來了。“這邊請。”
他們被帶到后面的會客室。隔著茶幾,與一名剛邁入老年的男子及另外三名男子相對。
彼此簡短地做了自我介紹。老人姓高,是這家醫院的事務局長,另外三人是該轄區的派出所民警,姓孫的警官似乎是領頭。
“公安局的刑警也特地來一趟,這么說,惡作劇的可能性很低了?”高局長看著孫警官問道。
“現在還無法斷定。”孫警官搖搖頭,向“麻花”警官唐少華他們瞄了一眼。
“不過為了預防萬一,我們所長判斷,最好先和公安局聯絡,再決定今后的方針。”
“哦,原來如此。”高的黑眼珠晃了一下,似乎象征著內心的感受。
“那么,可以借看一下那封恐嚇信嗎?”“小機靈”刑警宋明說道。
孫把放在一旁的復印本拿給他。“實物已經拿去鑒識了。”
“復印本就可以了。”“小機靈”刑警宋明伸手接過,“麻花”警官唐少華也探過頭來。
實物似乎折過,有好幾條縱向折痕,上面有一段文字,像是直接寫在這些折痕上似的,看似由打印機打印的那段文字并不長:
敬告濟州醫學院醫附屬院相關人士:你們無視于醫院內部再三發生的醫療疏失,完全沒有將這些事實公諸于世,這種行為形同輕視患者的生命與人權,更是輕視人們對醫療的信任。立即公開所有疏失并向社會大眾道歉,否則我們將親手破壞醫院。若因破壞而出現被害者,你們將要負起全責。
警告者
“內容相當偏激。”“小機靈”刑警宋明說,“有沒有什么線索?”
事務局長搖搖頭。“我們完全不明白信上指的是什么。上面說有醫療疏失、刻意隱瞞等等,全都是捏造的,只能說是故意找醫院麻煩。”
聽到這幾句話,“麻花”警官唐少華哼了一聲。
高局長不悅地看著他。“怎么?”
“麻花”警官唐少華擦了擦人中部位。“就算醫院方面不認為是醫療疏失,還是有人相信出過這種事吧。”
“什么意思?”
“你應該也明白,醫院和患者雙方,有時候在認知上是不同的。”
“你指的是,患者自以為某些治療結果是醫院的疏失,這一類的例子嗎?”
“是不是‘自以為’就不清楚了。好比患者不幸身亡,家屬和院方對于死因的看法有所出入,這種情況不是也有可能發生嗎?”
事務局長交抱著雙手,注視著“麻花”警官唐少華。那種視線以“瞪”來形容更為貼切。
“的確,患者不幸過世時,是會發生院方被追究責任的例子。”
“我指的就是這種情況。”
“但是,”高局長板著一張臉,“遇到這種情況,家屬應該會先向院方反應,這在其他醫院經常會演變成醫療糾紛,但是,我們目前并沒有這類問題。”
“你是說,沒有家屬抗議嗎?”
“沒有。”
“可是,既然如此,那就不該出現寫這種東西的人吧?”
“所以我才說,怎么想都是故意在找醫院麻煩,是很惡劣的惡作劇。”高局長將視線從“麻花”警官唐少華身上移開,對管區的刑警們露出投訴的神情,看來是在尋求支持。
“這是誰發現的?”“小機靈”刑警宋明問道。
“我們的醫師,不過是住院醫師。”
“大名是?”
“她姓趙,趙錢孫李的趙。”
“可以見個面嗎?”
“關于這件事,這幾位刑警先生也這么說,但她人正好在手術室……”高局長看看手表。“差不多該結束了,請稍等一下。”
高局長暫時離開房間。“麻花”警官唐少華拿出煙,因為他看到茶幾上擺了煙灰缸,煙點燃沒多久,高便回來了。
“手術好像結束了,不過趙曉燕為了觀察術后狀況,還在加護病房里。可以請各位再等一下嗎?我已經交代她一有空就過來。”
“你說的住院醫師,就是所謂的實習醫生嗎?”
高局長對“麻花”警官唐少華的話搖頭。“現在已經不這么說了,很久以前就廢止了。”
“可是,他們就跟見習生一樣吧?”
高局長很不高興,皺起眉頭。“住院醫師都是通過國家檢定資格,是名副其實的醫師。”
“是嗎?可是,算是新人吧?這種人也可以動手術嗎?”
“當然是跟指導醫師一起。不過,就像我剛才說的,他們是通過國家考試的醫師,在技術上沒有任何問題,只是實務經驗比較少。”
“話是這么說,有這種缺乏經驗的醫師在場,就算是動手術的患者本人,或是患者家屬,難道都不會不安嗎?萬一手術不順利,他們也可能會猜測這是造成不幸的原因。”
高局長無耐地將嘴角一撇。“我們不會把攸關手術成敗的重要部分交給住院醫師,都是讓他們做輔助性的工作。”
“即使事實如此也一樣。當患者身亡時,家屬會怎么想?一定是因為醫療團隊里有菜鳥,手術才會失敗――他們難道不會有這種想法嗎?我現在指的不是事實怎么樣,我的問題是家屬會如何質疑。也就是說,像這種東西,”“麻花”警官唐少華拿起茶幾上的復印本,“也許是出于一場誤會。”
“如果是這種情況,應該會先向醫院抗議吧!可是,這種投訴我們現在連一件都沒收到。”
“現在沒有是什么意思?是指這家醫院成立以來一次都沒有嗎?”明知不可能,“麻花”警官唐少華還是這么問道。
“如果追溯到很久以前,也不見得沒發生過。”高局長說道,似乎對于刑警糾纏不休的逼問感到無比厭煩。
“現在沒有?”
“至少我沒這方面的消息。”
“會不會是忘了?有時候,院方會當成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處理掉了,遺族卻念念不忘。”
“這種事……”
正當高局長詞窮時,敲門聲響起,及時為他解圍。高局長回答請進,門開了,出現一名身穿白袍的年輕女子,年齡約二十五歲,可能是因為頭發向后扎起的關系,眼角有些上揚。
“不好意思,這么忙的時候要你過來。”高局長對她說道。
“這位是住院醫師趙曉燕,現在在心臟血管外科研修。”高局長向刑警們介紹。
“麻花”警官唐少華和其他刑警紛紛起身,行了一禮。他們沒想到來者是女性,因此有些手足無措。
“沒想到是女醫生。”管區刑警孫警官說,仿佛為一群人的心情代言。
女住院醫生對這一點沒有任何回應,以嚴肅的表情在刑警們的正面坐下,眼光朝向茶幾上的恐嚇信復印本,她當然知道自己被叫來的原因。
“那么,”“小機靈”刑警宋明拿起復印本,“據說是你發現這封信的實物,沒錯吧?”
“沒錯。”她回答,聲音低沉而冷靜。
“可以請你說明一下當時的狀況嗎?”
她點點頭,開始敘述――值完班準備去吃早餐,才剛走出醫院,便發現一只狗被系在腳踏車停車場,項圈上夾了一張紙。
“里面寫的內容不太尋常,我認為不能置之不理,便與指導醫師商量。最后決定向事務局報備,便把信送過來。”
“你發現這張紙的時候,附近有人嗎?”“小機靈”刑警宋明問道。
“我想應該有。那時候診療時間已經開始了,也有患者陸續來醫院。”
“你把紙條從狗項圈拿下來時,有沒有人正在看你,或是停下來呢?”
她稍微沉默了一下,搖搖頭。
“不知道,我沒注意。”語氣堅定,大概是認為這時候說話不能模棱兩可。
“這張紙,你是徒手拿的吧?”“小機靈”刑警宋明加以確認。
“是的。”
“呃,關于這件事,”孫警官插嘴,“稍后,我們可能需要采醫生的指紋,方便嗎?”
“可以。”趙曉燕住院醫師以平板的語調干脆地回答,看著“小機靈”刑警宋明,像在等候下一個問題。
這種大美人也會想當醫生啊――“麻花”警官唐少華聽著他們的對答這么想。可能是沒化妝的關系,氣色看起來不太好,身材略微瘦削,甚至給人不太健康的印象。但是,與刑警們相視的目光強而有力,顯示內心有著堅強的意志。
同時,“麻花”警官唐少華心里想著另一件全然無關的事。
我在別的地方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