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得亮說：“取了錢再回去，現金好辦事。你去找錢，我找人問一下。”

　　“多少？”

　　他比劃了一個指頭。又問：“你知道那女的有什么親戚嗎？”

　　“不知道。”

　　“打電話問。父母，子女，問的清清楚楚的。”

　　“行。”

　　晚上六點半，我載著張得亮回到工地。見高大強在那維持秩序，見到我們，高大強沒好氣地說：“洗出事來了吧？還是重大安全事故！”

　　女人的家屬把小李堵在辦公室里，說是不給說法就不收尸。

　　不見了王拴住。

　　“王拴住呢？”我問他們的車隊隊長。

　　“跑了。”

　　張得亮看了我一眼，沒說話，然后給自己壯了壯精神，邁步走進小李的辦公室。我跟在他后面，心臟怦怦跳。

　　家屬有三個，女人的父母和妹妹。一直躺在地上打滾的，是她母親。他父親死死地把住門，由兩個女人在里面鬧騰。

　　張得亮示意我把門關上。

　　他對老太太說：“老姊妹，你哭的我難受死了。”

　　一句話就談崩了。

　　看老太太拉出罵街的架勢，他趕緊說：“我們辛辛苦苦干點活也是為掙錢，也不想出事。現在這事已經出了，能咋辦呢？我們打算拿十萬塊錢出來，作為撫恤金……”

　　聽見錢的聲音，老頭出場了，說：“你們有錢人買條狗都不止十萬塊錢，我閨女死在你們這了，給十萬就想打發人，沒門！”

　　張得亮說對了，他們不是單單想要一個說法，他們還想要錢。

　　“你搞清楚！”張得亮忽然換了臉，跳起來指著那老頭的鼻子罵：“不是我們殺的你女兒，是王拴住！”

　　見老頭敗下陣來，老太太又開始打著滾的哭，一邊哭一邊咒罵我們這些“沒良心的有錢人”遲早要遭報應。

　　我想往前站站，想說給他們三十萬吧，腳剛一動，就收到張得亮兇狠的眼神警告。

　　……

　　他點上一根煙，低著頭抽了幾口，問：“你們想要多少？”

　　“兩百萬。”老頭回答。

　　我心里一黑。

　　“你真當我們是殺人犯了？”張得亮說：“不行就報警吧，看你們能和王栓住要上多少錢。”

　　老頭的臉變了變。

　　……

　　“這樣，你先把這十萬塊錢拿上，把閨女的后事辦一辦。不管她生前瘋不瘋，死了總得讓她安詳地走吧？”

　　老太太聽到這里，知道把戲耍爛了，又放聲大哭起來。

　　看上去張得亮已經拿捏住了他們的軟肋。

　　“王拴住是你們工地上的人！你們工地上的人殺了我閨女！”老頭不死心地說。

　　“你騙人家王拴住硬把你瘋閨女塞給人家當老婆，王拴住跑到我工地上打工，你又帶著閨女追到工地。要不是你，咋能出了這事！”張得亮從哪里知道這么多細節，我怎么不知道。

　　一番話說的老頭低下了頭：“十萬塊錢少了。”

　　“工地出的，就這十萬塊錢。你要拿就拿，不拿別拿。”張得亮一毛錢都不讓。

　　老頭也哭了起來。

　　……

　　“唉，我也是見不了可憐人。我個人給你們老兩口五萬塊錢，拿著回去好好過日子。”張得亮又碼上去五萬。老頭老太太還是一直在那哭，不肯走。

　　……

　　“唉，你說你們年齡這么大，閨女死了，誰給你們養老呢！”

　　老頭老太太哭夠了，終于吐口，說：“給我們一百萬，我們就閉嘴了。”

　　張得亮說：“一百萬，你們殺了我算了。再說殺了我也賣不了一百萬。”

　　老頭老太太又開始嚎“有錢人沒良心吶”……

　　我實在憋不住了，站出來說：“我給。什么都別說了。”

　　張得亮抬頭看了我一眼，沒再接話，兀自點了一根煙，低頭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