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諍掃過來的那眼速度很快,但顏鎖心的目光就是那么驚鴻一瞥地跟他對上了,她下意識地坐直了背脊,擺弄刀叉的姿勢也優(yōu)雅了不少。顏鎖心覺得她跟魏諍就像貓與狗,哪怕天天生活在一個窩里,偶爾雙目對視還是忍不住要炸毛,實在是因為物種不同,而且天生相克。
坐在她對面的任雪順著顏鎖心的目光看去,見是個穿黑色薄羊絨衣的男人,他手腕上戴著只黑帶銀色薄底表,體型是鍛煉過的清瘦,看得出來一周會安排二到三次去健身房的時間。
衣著考究,生活講究,一個有品味、有地位的男人,任雪在心里這么評估道。
顏鎖心看見了魏諍就覺得胃口沒方才那么好了,要知道跟當(dāng)年顏鎖心用茶杯喝湯一樣,魏諍給顏鎖心留下的印象也是深刻的,畢竟一個跟你干著同樣的活,但表現(xiàn)得什么都比你強,那樣的經(jīng)歷也不是誰想忘就能忘得掉的。
反過來,在純天然無危害的顏鎖心襯托下,同期的魏諍就顯得過于“上進”了,魏諍給人有心機的印象多多少少是跟顏鎖心對比出來的,以至于后面跟他奸詐的老板伊瑞克在公司里湊成了一對白面臉譜。
任雪收回了目光饒有興致地道:“這個男人跟你很親密啊?”
正抬手喝飲料的顏鎖心差點被嗆到,擺手失笑:“別開玩笑,我有先生的,你忘了?”
“夫妻兩地分居,各玩各的也是常有的事嘛。”任雪笑得含蓄,神情篤定。
顏鎖心有些反感任雪的話,但她覺得要體諒任雪可能剛從國外回來,這私生活的時差大概也沒有倒過來,于是用同樣篤定的神情笑道:“我們倆比較保守,搞外遇玩不來的。”
“別太肯定,世事無絕對。你只要想一想,他是不是最近回上海的周期比以前長了,跟你通電話也沒那么勤了?難得回來你發(fā)現(xiàn)他新添領(lǐng)帶了,款式不是你喜歡的那一類,從前不喜歡送你禮物,現(xiàn)在也開始送你禮物了,不過禮物嘛通常也不在你想要的范圍之內(nèi)。那是因為領(lǐng)帶是別的女人挑的,禮物也是。只不過男人嘛,總會有些補償念頭,買禮物就買兩份,情人一份,捎帶老婆一份,兩份一模一樣。”任雪歪頭笑了笑,然后開始吃她的生牛肉窩生雞蛋。
任雪抿著唇似乎在細細地品味著生牛肉的滋味,她的薄唇上抹著鮮艷的口紅,顏鎖心瞧著忽然就沒了胃口,方才吃下去的那幾塊厚切牛排也好像排隊堵到了喉嚨口,她放下刀叉:“我去下衛(wèi)生間。”
顏鎖心倒不是真的想上衛(wèi)生間,只是覺得有些胃漲,因此刻意朝后繞了個圈,企圖多走兩步助消化,這樣就不慎繞到了魏諍的桌旁。
此時魏諍已經(jīng)坐回了座位,輪到李瑞去了衛(wèi)生間,但桌上正放著他老人家點的一道名菜,鯛魚刺花,一條活生生的魚被片成了花,放在異形盤中,嘴巴還在一開一合。
顏鎖心這下是真覺得反胃了,臉上帶著惡心小跑著經(jīng)過魏諍那桌去了衛(wèi)生間,李瑞摸著肚子施施然地回了原位,見魏諍不動筷子,他催促道:“快吃啊,這魚就得趁活著吃個新鮮!”
魏諍抬頭瞥了他一眼:“你吃吧。”
李瑞敏銳地感受到了魏諍的不滿,但他會錯了意,湊過來小聲地道:“看見顏鎖心了,要是你想,我可以過去給你辟個謠。同事六年,一場兄弟,我不介意為你背黑鍋的。”
魏諍道:“我介意。”
“你這話說的,見外了吧。”李瑞干笑著。
“我不想趟地雷,這鍋還是我自己背著吧。”魏諍瞧著菜盤里的魚道,“你吃魚的時候,能別把醬油滴上去嗎?這千刀萬剮的還要往上灑鹽,比凌遲還慘。”
李瑞就覺得嘴里的生魚片有點吞不下去,一不小心反被芥末嗆到了,指著魏諍咳嗽著:“你、你行!”
然后他轉(zhuǎn)頭瞧向旁邊的服務(wù)員可憐憐巴巴地道:“能麻煩主廚照著這魚頭再多拍兩下嗎?我佛慈悲,送它早點超生吧。”
顏鎖心一頓午飯吃下來不覺得胃飽,而是覺得心塞,任雪這人從頭到尾都透著古怪,像個森林里的老巫婆,專程來送毒蘋果的。
辦公室里人多眼雜,顏鎖心即便心里充滿了不安,也不方便與“上線”聯(lián)絡(luò),只得耐心等著下了班,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忍不住給裴嚴明打了個電話。
“你在做什么呀?”顏鎖心電話里總是老三樣開頭,吃飯的時間就問你吃了沒有呀,睡覺的時間就問你睡了沒有呀,旁的時候就問你在做什么呀。
“你怎么現(xiàn)在給我打電話?”裴嚴明的聲音依舊沉穩(wěn),但他沒按往常的流程那樣先回答顏鎖心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顏鎖心被這句反問得有點接不上來話,總不好說她被個莫名其妙的女同學(xué)搞得懷疑丈夫有外遇,同時她又為心里的七上八下很是委屈:“干什么,我打電話給你還要預(yù)約呀?!”
“你平時很少在辦公室里給我打電話,我不是擔(dān)心你嗎?!”
同往常一樣,裴嚴明的穩(wěn)重成熟總能讓一場夫妻間的爭吵湮滅在剛起火苗的時候。有個情感專家說過,夫妻架能吵得起來,其實從側(cè)面證明了吵架雙方的情商智商是旗鼓相當(dāng)?shù)模辽偈潜焕搅送凰骄€上,裴嚴明的情商智商顯然要比顏鎖心的高明,也輕易不會被顏鎖心給拉低。
“我正在開會。”裴嚴明又回答了開頭顏鎖心的那個問題。
通常他這么說的時候,顏鎖心都會很知趣地快速掛掉電話,但今天卻特地又追問了一句:“那你什么時候回來啊?”
裴嚴明是外派到長春的高層,每個月都可以報銷四張往返的機票,平均起來兩周可以回來一次,但是顏鎖心印象里裴嚴明上次回來還是九月初。
“不是快過年了嘛,我想多攢點假期。”
裴嚴明還是那般的有遠見跟有計劃,顏鎖心內(nèi)心暫時感到安全了不少,她也不敢真的耽擱裴嚴明開會,所以閑話了兩句就掛了電話。只是她所不知道的是,裴嚴明并不是遠在千里之外,而是近在上海,身邊坐著剛跟她吃完飯的任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