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搖頭:“不好,不好,店中局促恐傷及無辜,你沒得選。還磨蹭啥,趕快滾出來。”
“老頭,胡說八道啥,誰跑啦。”江一流昂首挺胸靠在門梁上,反駁道:“身上沒錢,回來支銀子,再說誰讓你徒弟不爭氣,切磋過招傷筋斷骨不過常事。”
“好小子!”老者一拍頭,屈膝蹬腿,雙臂張開,沖江一流招手:“有本事,來吧,老夫來向你討教討教。”
江一流躍到場上,周圍人自動讓出條路,他緊緊腰帶,繞場走圈,正準備提氣扎馬。
“一流。”
聽到秋云姐的聲音,江一流回過神,糟了,還在和財神老爺討錢,咋就動起手來。
趕緊如燕子歸巢,收勢站定,搓搓鼻子道:“我姐來了,不和你打。”
秋云已穿過人群到他身邊,將二兩銀子遞過:“夠嗎?”江一流眼睛從錢移到還在擺造型的老者身上,老者繼續移到后頭的徒弟身上。
“不夠。”剛才指認江一流的徒弟趕緊道。
“啥!二兩銀子都不夠,若是我被人折了左手,自用右手接骨,一錢銀子都不用。”江一流頗有些不屑的看著老者,意思你徒弟咋這么弱呢。
老者被他盯的哼了聲,沖徒弟瞪眼睛:“二兩哪不夠啊!”
徒弟有些不好意思,尷尬笑笑:“師姐非讓去呂氏醫館。”
老者愣了下,拍拍腦袋顯得很苦惱,想了想,接過錢,在手中掂了兩下,言簡意賅道:“成。”揮揮手,招呼徒弟:“走。”
“師傅,這樣就算啦。”有徒弟道。
“沒算。”老者眼睛瞪的像銅鈴,他呵呵一笑,對江一流道:“這錢,算解了你和老四的結,五日后未時到鐵家武館門前,來解我和你的結。若你不來,我定親自到店中請你。”
江一流脫口就想應下,恐惹秋云不滿,抬眼征求她意見,見她點點頭,方才笑口顏開拍胸道:“好,不見不散。”
老者率眾徒弟剛離開。
“姐,我錯了。”江一流立刻從囂張的林中虎,變成了可憐的小貓咪,若有尾巴,尾巴一定討好的搖擺。
“先做生意。”秋云抬腳進店:“收攤后慢慢說。”
她情緒不露的態度,更鬧的江一流坐立不安。
捱到打烊,整理完最后一張桌子,江一流立刻奔到柜臺前,握拳小力錘秋云的肩。
“姐,累不?”語氣特別諂媚,惹來秋月白眼,江一流做個去去去的手勢。
“說說吧,怎么回事兒?”秋云不給江一流回緩的機會,直接問。
江一流將所發生的事老實交代。
原來他往客人處送菜回來,路遇人群圍成圈,以為有熱鬧可看,好不容易擠進去,卻是個男子正欺負女孩兒,周圍人還不停叫好。他俠骨心腸,見此景哪有不仗義相助的道理,飛身蹦到場中,直接挑了男子的手臂,朝后用力一扭,只聽咔嚓一聲,男子手臂竟被他弄折了。眾人收攏圈,將他圍住,那女孩兒大聲呵斥他,質問為何打擾他們過招,還折斷四師弟的手臂,接著便向他討藥費。
江一流看頭上門匾才發現這是武館門前,人學徒正切磋武藝呢。他摸摸口袋一個子兒也沒有,想奔回來找秋云拿錢,結果武館師傅以為他跑路,直接帶上徒弟上門討錢。
“就這么一回事兒。”江一流低頭,對惹下的禍挺愧疚。
“人沒事就好。”秋云笑笑,記起老者徒弟提到呂氏醫館,突然計上心頭,這倒不失為一個尋求庇護的途徑。
“五日后你真要和人師傅切磋?”秋云反問江一流。
“看姐的意思。”江一流見秋云不怪他,只擔心他安危,不再逞能。
“再說吧。”秋云擱筆:“我有計較”
江一流懵懂應下,秋云姐說有計較,就是有別的打算,他不算太聰明,但也不笨,自是從善如流。
第二天,恰逢張勇腿傷復查的日子,秋云陪他去呂氏醫館。
知道秋云要來,呂嬌老早就等在醫館門口,人剛在門口露面,她兩個眼睛一上一下忙打信號。
秋云沒領會到她意思,扶張勇到呂蕎診室坐下。呂嬌看秋云無動于衷,干脆直接掀簾子進來。不等秋云詢問父親情況,非要拉她出去。
“有事兒?”秋云掙開呂嬌抓她胳膊的手,問道。
“來來來。”呂嬌沖她眨眼睛,朝館里另外的房間努努嘴,小聲道:“我爹在,跟我來就是。”
說完拉她進到自己的小院。
秋云秋天曾來過,如今萬物復蘇,院里一片翠綠,踢開腳下繽紛落花,只那架秋千還如昨日在微風輕蕩。
進屋呂嬌顧不得規矩,直奔主題:“你得幫我。”
秋云被她沒頭腦的話難住,兀自坐下,撩眼反問:“怎么幫?”
呂嬌鬼鬼祟祟掩上閨門。
“幫我進京。”她悄聲道。
“我沒進過京。”秋云笑道:“你該找洛公子或者進過京的人。”
“安哥已經去了。”呂嬌愁道:“我娘不準我出門,不然我早上你那兒了。”
“你娘為何不讓你出門?”秋云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不是讓你去女館上學。”
“不是。”呂嬌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秋云:“偷跑過一次,被逮回來,現在我想去女館都不行。”
秋云攤手:“那我如何能幫你?”
“秋云。”呂嬌有些躊躇,話里添分小心:“你不問我為何進京?”
“不問。”秋云笑的云淡風輕,呂嬌從未看過的笑,男兒不曾,女兒也不曾。
“我只問幫什么,怎么幫,權衡愿不愿幫,能不能幫。若你愿說前因后果,自會說。”
呂嬌覺得自己可能栽在秋云手上。
猶豫了會兒,咬唇道:“事關淵哥,我本不想和你說,但……。”她在屋里踱步,還是下定決心開口:“淵哥家出事了,他爹被抓進大牢生死不知,安哥已背著家里上京都幫他,我……我也想去,我娘非不讓,說這是男人的事兒。”呂嬌眼淚都快掉下來,可憐巴巴的望著秋云:“你說這是哪門子道理,誰規定了什么事兒該男人管,什么事兒該女人管,我們三打小一起長大,小時候被狗追,是淵哥鼓起勇氣拿棍子打跑,被別人欺負,也是淵哥為我出頭,他現在遇事兒,我怎么能隔岸觀火。”眼淚從她玉瓷般的臉上滑過:“他最怕冷,京都天寒,我擔憂沒人記得為他添衣。”
黑暗中,燈籠照耀下,那抹修長的身影投在腳邊,他輕飄飄的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你的朋友會回來的,也不必學尾生抱柱,只需安心等著。
候逢道!
“秋云,你在聽我說嗎?”呂嬌抬袖擦淚,見秋云怔怔不語,輕推她下:“在聽嗎?”
“你別急。”秋云反手抓住呂嬌的手,無視她臉上浮起的潮紅,認真道:“稍安勿躁。”像安慰她,又像安慰自己:“他定會吉人自有天相。”
呂嬌推開秋云的手,唉聲嘆氣:“我知道,你也沒法子,我們都沒法子。女兒家,哪里有權決定自己的去向。”
“不。”秋云站起身穩定心緒。
院中傳來鳥鳴聲,隔著門,陣陣花香浮動。
“去哪里不重要,解決問題才最重要。”秋云盯著呂嬌一字一句道:“要想別人看的起,自己先不要泄氣。”
推開門,微風拂面,望著滿園櫻花紛飛如雨下。
穿過落紅飛花,秋云立在院中,任花瓣停靠肩頭。
不遠不近的距離,是呂嬌從未看過的堅定神色。
“我還有事兒要處理,你上京的忙我幫不上。”她依然不緊不慢的說:“等著,相信,就很好。”伸手接住片花,攤開掌心:“你看,是落英,春自南向北,京都的雪恐怕早就化了。”
風卷花襲向院深處,呂嬌斜依修竹,目送秋云離去,也許她說的對,就算話不對,她也是對的。
秋云踏出院門,心里頭只有個念想,要找候逢道問個清楚。一不留神又撞上呂蕎。
“秋云姑娘,咱們這是第二次不對付啦。”呂蕎玩笑道。
這一撞,倒把秋云撞清醒,那是何等的人物,豈是你想問就會如實相告的人。倒不如靜觀其變,現下還有事要處理。
便開口道歉:“對不住,呂大夫。”
“沒關系。你父親已經差不多痊愈不必再專程復查,只是別做重活。其他的禁忌我也告訴張叔了。”
秋云謝過,又問:“呂大夫,昨天是否有人來接骨?”
呂蕎笑看秋云,露出個無語的表情:“秋云姑娘,我這每天都有有人來接骨。”
“是鐵家武館的人。”秋云想起老者和江一流約定的地點。
“鐵凝霜帶來那個老四?”呂蕎有些驚訝。
不記得患者的名字,卻記住姑娘的名字。
“是。”
呂蕎警惕的看眼秋云:“和你有什么關系?”
“你管和她什么關系。”呂嬌又從院里走到館內,她還想和秋云待著,不然她心煩。看到哥哥質問秋云,呂嬌雙手叉腰,昂起小鼻子,哼道:“說了秋云是我朋友,不許哥哥這樣和她說話。哪怕提到鐵凝霜也不行。”
顯然這位也認識鐵凝霜。
呂蕎有些窘,望望兩邊,故作嚴肅道:“娘吩咐了,你不準出門,給我老實待著。”話說的漂亮,跑的卻比狼來了還快。
“秋云,你說的對。”呂嬌滿臉崇拜的望著秋云:“我啊,就在家等著安哥和淵哥回來。”
秋云勉強笑笑:“這樣很好。”調轉話頭:“你認識鐵凝霜?”
“認識啊。”呂嬌被分散了注意力:“她是我們女館的小霸王。”又很無所謂道:“可惜我不怕她,因為……”呂嬌抿嘴一笑:“她喜歡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