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你問吧。”
“麥女士,你在島上有六年那么長一段時間,可有見過黎先生的女伴?”
麥女士一愣,凄然而笑,嘴角那絲苦澀,絲毫沒有因為三十年過去了而減退。
半晌她反問:“你是指苗紅吧。”
啊,苗紅,如心跳起來。
紅,R,是她,一定是她。
原來紅是她的名字。
如心說:“麥女士,我想讓你辨認一件東西。”
她把那只指環拿出來。
麥女士只看了一眼,“這是苗紅的飾物,它怎么變成這副模樣?”
如心嘆口氣。
麥女士問:“他們倆終于結了婚,是嗎?”
“不,他們沒有。”
麥見珍一愣,“什么?可是,鮮花香檳已運至島上,一切已準備就緒,帖子也都發出去,結婚啟事刊登在報章上,他們終究沒有結婚?”
“沒有,黎先生獨身終老。”
麥見珍顫巍巍站起來,“他人呢?”
“他已去世。”
麥見珍的聲音顫抖,“苗紅呢?”
“我們相信她也已不在人世。”
麥女士又跌坐在沙發上,半晌,她自手袋中取出一張照片,“請看。”
如心猛地想起,島上可能也有照片簿子,幾乎想立刻返轉去尋找。
當下小許也趨近來看,只見照片中有三個人,黎子中坐當中,他穿一件白襯衫,卷著袖子,已無比瀟灑,他右邊是當年的麥見珍,小面孔精致秀麗,可是黎子中左邊的那女子才是美人,一張小小黑白照片里的她那雙目都予人寶光四射的感覺。
如心問:“這是苗紅?”
“是。”
“他們是情侶?”
“是。”
如心放下照片,“你呢,你只是秘書?”
麥見珍抬起頭,緩緩地說:“不,我是他最忠誠的朋友。”
“此話怎說?”
“苗紅欺騙他,我一次又一次警告他,他只是不理,他笑著說:‘見珍,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的事我自己懂得……’”
如心低頭不語。
麥女士對黎子中的關心愛慕,已經表露無遺。
等半晌,麥見珍問:“你已沒有問題了嗎?”
“你為何離開衣露申島?”
“子中婚期已定,我住下去沒意思,我辭了職。”
“以你看來,黎子中是個怎么樣的人?”
“熱情、慷慨、細心、對人一點架子也沒有,修養與學識都一流,懂得享受生活,有幽默感與同情心。”
嗯,幾乎十全十美。
“他有一個缺點,他太相信人。”
“依你看,苗紅如何欺騙他?”
麥見珍很簡單地回答:“苗紅另外有愛人。”
如心不語。
隔一會兒,麥見珍又不耐煩地問:“沒有問題了嗎?”
如心說:“我已經問完。”
麥見珍松口氣,“那么,我可以把我的事從頭說一說了。”
“不,”如心連忙阻止她,“不用了,我暫時只想聽那么多。”
那麥女士大失所望。
如心站起來送客。
麥女士只得寂寥地走到大門口。
小許好心地問:“要不要家人來接你?”
麥女士凄然答:“我孑然一人,我無家人。”
她走了。
小許問如心:“為什么不讓她把故事說一說?”
如心笑笑,“這一說,三天三夜都不夠,況且,麥女士并不知道事情的關鍵,重要的事在她走了之后才發生,她扮演的角色只不過是黎子中的愛慕者,她對苗紅非常有偏見。”
可是已經甚有收獲,他們自麥見珍口中,知道當年衣露申島上的女主角,名叫苗紅。
“去查查死亡注冊處有無苗紅的記錄。”
“我們立刻到羅布臣廣場政府生死注冊處去。”
他們像著了迷似地趕出去。
舊檔案并沒有注銷,可是查不到苗紅這個人。
小許說:“可能她在別省逝世。”
如心抬起頭來,“是,也有可能,她的死訊并不公開。”
“如心,你指什么?”
“她在島上去世,火化,這件事不為人知,沒有記錄。”
小許渾身汗毛豎起,“如心,你怎么會有如此可怕假設?”
“你如見過那位黎子中先生,你也會有此想法。”
“他長相詭異?”
“不,他有王者之風,說話一如命令,他完全不理世俗慣例,在島上,我相信他會為所欲為。”
小許這次小心翼翼地推測,“照你看,苗紅是否死于自然?”
如心嚇得變色,“許仲智,你的假設更加大膽驚人!”
“你想想,若是意外或病逝,為何不送到醫院救治?如心,我想,我們應該通知警方。”
如心沉吟半晌,“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仍是一件懸案。”
“我是島主,島上的事我自有主張。”
小許不語,難怪黎子中會選中周如心做繼承人,看來二人的確氣味相投,十分怪僻。
半晌小許問:“你對黎子中有極大好感吧?”
“是,”如心直認不諱,“他連衣露申島都贈予我,我自然應有所回報。”
小許不再置評。
“我將乘水上飛機返回島上,如有消息,請速與我聯絡。”
小許立刻去訂飛機。
“許仲智,我不會白白用你的時間精力。”
小許轉過頭來,終于說:“那不是錢的問題。”
如心一怔。
小許忽然嘆口氣,繼續與飛機公司聯絡。
那天晚上,如心獨自回到島上。
八點多了,天空尚未黑透,銀紫色晚霞布滿整個天際,那顏色艷麗得不似真的。
不知是誰說的,人若經過田野,而對紫色視若無睹,上帝會動怒。
如今有誰對天際這片紫色毫無感覺,也應受到責罰的吧。
如心返回室內,把書房所有的抽屜柜格打開來尋找照片、書信以及日記。
可是她一無所獲。
五間房間都空空如也。
如心喚來馬古麗。
“屋內沒有照片嗎?”
“沒有,我們來的時候都沒見過任何照片,黎先生沒把它們擺出來。”
如心失望了。
看樣子,要不是他己把照片銷毀,要不,已把它們搬往別處。
馬古麗退出去。
如心在露臺上坐著,橘紅色太陽終于落下海中。
黎子中并不打算把往事也交給周如心繼承。
書桌共有六格抽屜,全是空的。
臺子上仍然是那疊紙,那束筆。
當年在島上發生的事,可以想象,一定有好幾個版本,何不把它們都寫出來。
如心輕輕攤開紙筆。
忽然她耳畔聽到細碎的樂聲。
那是一首輕快的老調,名叫天堂里的陌生人,這是指周如心她嗎?
她脫口問:“誰,誰放音樂?”
馬古麗推門進來,“小姐,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