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南街,安靜的有些過分。
無一人,無一車,連風兒都停了喧囂,沉寂下來,仿佛靜待黎明。
可惜,陳陸的心思,并不在這份莫名的寂靜上。
陳陸雙手揣在腹前的衛衣口袋里,微弓著身子,走在人行道的最里面。
路燈昏暗,他的身影似乎與公園圍欄上綠油油的藤蔓融為一體,在黑夜里難辨彼此。
他走的比平常慢了許多。
陳陸沒有處理公廁里的血跡,也沒有動公廁的一分一毫,甚至將鎖子和鐵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若是因為他多余的動作,動了前身未知的縝密計劃,導致他暴露,那一切豈不是得不償失。
他選擇相信前身的謹慎與判斷。
畢竟論起這方面的手法與處理痕跡的手段,他不如前身“經驗豐富”。
七年時間,都沒有被發現那些人是死于他殺……
陳陸苦笑一聲,搖搖頭,將腦海中那副掛著變-態笑容的自己,驅趕了出去。
“以這具身體的變—態身體素質,不太可能讓老弱的方貴逃掉,甚至方貴能不能跑都成問題……”
陳陸滿腦子都是剛才公廁里發生的事情。
他現在只能依靠僅有的信息,盡可能地推測。
“對的,之前覺得發生的意外可能是前身遭到方貴反抗,逃掉了,但目前看來,反抗一下倒有一點可能,逃跑根本不可能。”
陳陸心里想著,腳下也加快了動作,恢復到正常速度。
“方貴腦袋受到重創,還有酒精作用,再加上年老體衰,被打成那副樣子,他根本走不快,跑不動。”
路口的紅綠燈進入視野,陳陸下意識地壓了壓帽檐。
幸好從公廁到馨雅小區的這段路,只有一個丁字路口,而陳陸回小區不需要過馬路,走在暗處,安全了許多。
“依照回憶,方貴最后確定已經死亡。”
“以前身七年沒有被發現的謹慎程度,死亡方式很大可能就是日記本上記計劃的那樣,偽裝成自殺,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但是這樣一來……”
“當時發生了什么意外,讓前身在日記上劃了那么長一道?是方貴打掉了前身手中的筆記本嗎?”
陳陸腳步加快,變成了不規范的競走狀態,凌亂的腳步,正如他心中的不平靜。
“最后出現的那副記憶畫面,明顯是前身在其他地方處理完了方貴,返回公廁所見到的畫面,可他為什么要回去?”
陳陸眉頭深深皺起,口罩下的嘴巴緊緊抿著。
“既然不是為了處理血跡,為什么要回去?”
陳陸一邊疾走,一邊打開手機備忘錄,他要記下腦子里冒出來的諸多疑惑。
手機湊近嘴巴,陳陸低聲說話,語音輸入文字:
“第一,當時發生了什么意外?”
“第二,為什么要回去?”
“第三……”
忽然,陳陸停下了口中的敘述,甚至停下了腳步,一個被遺忘的細節,冒上陳陸心頭。
“三小時前。”
陳陸念叨出聲,不過聲音很是低微,不湊近嘴邊聽不清的那種。
“寫這篇日記的時候,是我在醫院的三小時前,若是算上作案時間,救護車來回的時間,昏迷時間,這說明……”
手機屏幕的熒光熄滅,照在陳陸臉上的光芒消失不見。
陳陸站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黑夜之中,他的眼睛,好似在發光。
“返回廁所,距離前身出車禍的時間點,已經很近了!”
“第二次離開廁所,不久之后,發生了車禍……”
想到這里,陳陸頗為懊惱,他當時怎么就忘了問舅舅王翰,他出車禍的時間和地點?
“出車禍時衣服已經不是黑衣,而是之前的那一身運動常服,如果,前身返回公廁是為了換一身衣服呢?”
陳陸攥緊手機,重新抬步前行。
“事先在廁所藏好運動服,返回換下黑衣套裝,然后離開廁所處理掉黑衣服,再以常服回家。”
一個猜測如閃電劃過大腦。
“運動服……如果前身有一個夜跑的習慣……這樣倒也解釋的通……”
“嗯,這事暫且擱置,等明天問清前身車禍的時間地點以及他諸多習慣后,估計會想得更加通透。”
思量片刻,陳陸再次開始語音輸入備忘錄:
“第三,開車時間和地點。”
“第四,上火的地方在哪。”
假如前身殺害方貴的手法是“流浪漢焚火自殺”,這事估摸著會上一次新聞,到時便可知道前身真正的作案地點。
“第五,為什么不擦鼻血。”
鼻血=血跡,記得隱晦一點,自己懂就行。
陳陸沉吟一會,發現腦子里冒出來的疑惑暫且只有這些,便退出了編寫,順帶給這一條備忘錄加了密——密碼習慣性地設成了身份證后六位064957。
陳陸壓下各種雜亂念頭,告誡自己,想不通的事情先且放下,強求不得,不然弄得心焦氣躁,亂了分寸,得不償失。
陳陸拿出褲兜里的日記本,攥緊,撒腿小跑。
既然前身處理好了一切,沒了暴露身份的風險,陳陸這懸著的心,算是放了回去。
早些回去,免得節外生枝。
當然,陳陸他也困了……
歸程沒有出現任何問題,陳陸從原來的圍欄處返回了小區,躡手躡腳地跑進單元樓的樓梯間里。
樓梯間黃色的燈光,讓陳陸不禁瞇了瞇眼。
或許是這雙眼睛乃至這具身體的特殊,他的雙眼并沒有因為突然從黑暗變成光亮而傳來不適感。
但由于前世他身為普通人的本能行為,還是下意識地低頭、瞇眼,以此來適應突來的光明。
這一低頭,陳陸看到了地上的那片黑色——先前他一直忽略掉的自己的影子。
yǐng子……
想起日記上的內容,陳陸心底陡然升起一陣惡寒!
他趕忙拾階而上,一個大跨步三個臺階,用這種別扭且快速的上樓方式,轉移不斷想要往深處思考影子的注意力。
可是……
他自己的思維居然不受控制般地發散。
無數聯想,出現在他的腦子里。
戴著小丑面具的變-態‘陳陸’、摘下后一半笑一半哭的臉……
鐵鏈擦地刺耳的聲音、鐵鏈、黑色的長蛇之影……
會動的影子、出現在鏡子里的影子、邪笑的影子、綠魔……
影子像黏液一樣脫離地面、爬上‘陳陸’的身體、毒液……
“嘶——”
陳陸倒吸一口冷氣,這想的都什么鬼東西!
他有些慌亂。
這些聯想的畫面,不講道理、野蠻地撬開他的腦殼,使勁往他思維里擠!
他盡全力地轉移思維,放空思維!
不去思考,不去聯想!
但是他明明遠離了病毒源,架起了防火墻,卻根本無法阻止!
這些想法,就像是……
有人強行塞給他一樣!
思維,難道——
遭到了入侵?!
陳陸大跨步的幅度漸漸縮小,在四樓平臺處,停下了腳步。
臉色陰沉,沉默不語。
忽然,陳陸脫下右手手套,蹲下身,左手扶膝,右手伸出,食指緩緩摸向那攤黑影。
觸碰……
“跟地面一樣冰——”
陳陸低聲喃喃,他的雙眼,逐漸瞪圓,似乎是發現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嗎?”
隨后,他不再出聲,只留下左手石英表的滴答聲,在那里低低地表達著微弱的存在感。
嗒—嗒—
陳陸手也不收回,在原地就那樣靜默地蹲著。
四樓樓梯間的燈,年久失修,忽亮忽暗,一閃一滅,給此時的場面,襯托了些許詭異。
當一百八十下秒針滴答聲后……
陳陸猛然起身,繼續上樓。
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眼睛瞇著,射向前方的目光,有著說不出的意味。
穿越后短短的三小時里,被震驚的太多,他竟然有些麻木。
心里的驚濤駭浪,掀起來了太多次,那“后浪”已然疲累,后繼無力。
不過,陳陸這下徹底想明白了。
縱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但穿越,才是他最應該感到震驚的離奇之事!
連穿越都發生在他身上了,其他的事情,跟穿越比起來就是個弟弟!
以后他這心,就是那古井,休想叫它泛起一點漣漪……
剛才詭異的事,再聯系到公廁門口的那條鎖鏈,它們完全打開了陳陸被“現實世界”所禁錮的思維!
日記里寫下的那些匪夷所思的內容,不是臆想!
陳陸三步并做二步,快步回到了六樓607。
不過眼前的景象,讓他沒了那種急迫想要重新翻閱日記的心情。
大門,開著!
他走時小心關緊的大門,此刻留出了一道縫隙!
陳陸還聽到了從房屋里面傳來的,翻箱倒柜的聲音。
霹靂哐當!
里面的那個人,翻找的肆無忌憚!
聽到這種毫不掩飾的聲音,陳陸確定家里來了一個不請自來且無法無天的小偷。
他首先想到的是反鎖屋子,打電話報警,但又想到他這一身黑,人為何在外,便放棄了這個計劃。
鬼使神差的……
陳陸扭頭看向了樓梯間的方向。
他收回了搭在門把手上的手,用比之前更輕近乎無聲的緩慢腳步,來到樓道里放置消防器材的箱子前。
打開箱子,里面只有一個滅火器。
“沒有消防斧嗎?”
面無表情的陳陸,平淡地自言自語道。
“四公斤的干粉滅火器……湊合。”
陳陸單手提起滅火器,回到607門前。
輕輕推門,無聲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