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青一行人離開后,柳下河率領鄭興等人進入南河縣衙,此時朝廷旨意未下,只好寫了一道公文,用兵部尚書之印蓋了章,頒行縣內。
眾人唯其馬首是瞻,皆請柳下河代為署理南河縣令,柳下河盛情難卻,問鄭興道:“不知這南河縣令,是幾品官員。”
鄭興摸了摸腦袋,答道:“朝廷普通的縣令乃八品官員,這南河縣在東海國境內,恐怕又要低上那么一級半級。”
柳下河嘴上苦笑,心中哂道:別人的官是越做越高,我倒好,七品校尉成了八九品的縣令。
署理南河縣令后,柳下河便清理冤案,廢除嚴苛法令,重新厘定稅率,命各級官差無事不得擾民,又命鄭興為縣衙典史,四處出擊,打擊豪強惡霸,地痞無賴。
短短數天,南河一縣官民肅服,有些因變故而逃到山林避難的百姓,紛紛回家,街市井然有序,人人皆贊大炎朝之官賞罰分明,人心歸順。
轉眼離八月十五中秋節已過了一月有余,朝廷兵馬借運兵船擱淺,駐扎下來也有些時日,柳下河正在縣衙內無事,早有人急匆匆來報,宋橙騎馬歸來。
柳下河喜不自勝,跑了出去,正在縣衙門前大院上撞了個正著,卻見只有宋橙一人,當下四處望了望,不免有些失望。
宋橙向他拱手作揖問候畢,見他若有所失,道:“阿姐回去后,父親讓她好好待在家,畢竟大戰一觸即發,這里又是東海國境前線,阿姐短時間內恐怕只能留在府中。”
柳下河被宋橙看穿心思,不免有些尷尬,正容道:“嗨,橙弟,我可總算把你盼來了,這幾天可把我憋壞了。我這縣令以理服人,連酒都不能喝,真的太悶了,生活太規律了,這官還是讓給你吧。”
宋橙聳了聳肩,道:“不巧了,柳大哥,父親節制三府及有關東海國的軍政要事,這縣令的名頭已經落在你頭上了,喏,這是委任書。”說著便掏出制作華麗的委任狀。
“唉,老哥志不在此。”柳下河擺擺手,頭疼道,“我最近看了東海地圖,與南河縣接壤的便是河中縣,不知你對河中縣了解多少?”
宋橙沉吟半晌,道:“河中縣地勢南北窄,東西長,是通往東海王城的交通要道,過了河中縣便是一道重兵把守的防線,東海王三大金剛之一的常放,便駐守于此。”
“常放?”柳下河疑問道。
“常放,慣用一桿丈二長槍,威猛無匹,人送稱號‘不倒神槍’,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宋橙顯然對東海國局勢了如指掌。
“什么不倒神槍,說的那么硬,我倒要看看,這神槍到底是不是蠟燭桿做的。對了,這河中縣縣令風評如何?”
“依密探所報,河中縣人賭錢蔚然成風,賭館林立,很多百姓因入局賭博而一夜傾家蕩產,甚至于賣兒賣女者不計其數。據說,各大賭館皆有縣令等人在背后撐腰,此事是風聞,畢竟不屬于軍事范疇,密探就很少深入打聽。”
宋橙見他打聽河中縣各類事務,恍然大悟道:“柳大哥,你是想潛入河中縣……”
柳下河左手摸了摸下巴,答道:“人心可用,河中縣令若果真參與到賭局之中,那些因賭而落魄的人,恐怕會恨他入骨。”
“可這河中縣畢竟和南河縣不同,戰略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大炎兵馬若進入河中,那便是和東海國正面對峙,無異于直接宣戰,東海王絕不可能再忍讓。”宋橙審時度勢,頗有憂慮。
“大炎和東海遲早要有一戰,早晚而已,不如先下手為強,占據有利地形,方能立于不敗之地。你把這里的情況和宋叔叔詳細報告,讓朝廷兵馬做好萬全準備。”
柳下河胸有成竹,指揮若定,宋橙對他的判斷極為信服,便點頭答應。
“好,既然如此,我馬上派人向父親稟告,在邊界調整部署,多加防范,策應將來的形勢。”
“對了,柳大哥,”說著,宋橙取下背后長長的木匣,將其打開,“這是阿姐的寶劍,她讓我轉交給你,用作防身之用,阿姐還說,讓大哥好好珍惜此劍。”
柳下河莞爾一笑,看著古樸的長劍,情深義重,將劍放在手中,細細瞧看,拔出一截劍刃,寒光凜然,仿佛可以從中看到遠方寄來的心意。
“這把劍有何名稱么?”柳下河突然問道。
宋橙茫然答道:“阿姐沒說過,我倒是也沒問,確實不知寶劍是何名稱。”
柳下河將劍系在腰間,道:“橙弟,替我給青青寫一封信。”
宋橙笑道:“那有何難,舉手之勞而已。”
“信上就說,等我踏平東海國,了結這些事情,便早早回去,帶她四處云游,看天下河山壯麗……嗯,讓青青乖乖在家等著吧,悶了就練練劍術符術。”柳下河思索著,沉吟半晌,“末了,就說我想她了。”
宋橙欣然點頭,青青和柳下河之間的情愫,他自然看得分明,道:“柳大哥,我一定寫好讓人送去。”
柳下河頷首,正待出門,轉頭道:“橙弟,你身上帶錢了嗎?”
宋橙急忙在身上摸了摸,取出錢袋,“出門倉促,這是全部家當了,要不我找其他人再湊點?”
“不用了,下回我再還你,既然去河中縣,免不了入鄉隨俗,大大的賭上一場。”
柳下河接過錢袋,悠悠緩步,看著縣衙外孤獨挺拔的樹干,落葉飄黃,要入冬了。
夜,寒意凜凜,行人蜷屈著身子走過街道,河中縣城,阡陌的高樓中燈火輝煌,嘈雜聲充斥在空曠的街巷。
柳下河坐在賭桌前,性感妖嬈的荷官衣袂飄飄,有意無意露出雪白的胸脯,她向在座的人們拋了一個媚眼,嬌聲道:“買定離手,什么都有,小賭小有,大賭都有啰。”
女人擺動腰肢,烈火般的紅唇微張,修長的手指拿住木盅,“嗆啷啷”的搖了起來,胸前忽而一挺,賭徒們全都被飽滿的酥峰吸引,齊齊咽了一口水,白皙的玉臂落下,眾人這才收回眼光。
木盅下的骰子顯露真容,瞬時幾家歡樂幾家愁,一些人鎩羽而歸,又掏出錢財,準備再戰。一些人垂頭喪氣,捏了捏空空如也的衣兜,如喪考妣。
柳下河摸了摸錢袋,帶來的上百兩銀子,不過一個多時辰,已經輸個精光,嘆了口氣,看了眼身材凹凸有致的性感荷官,搖搖首,往賭場門口走去。
正要掀開掛在門前擋寒的棉布,一個身材短小、鼠目鷹鉤鼻的人走了過來,搓搓手,咧開嘴露出精明的笑意,道:“這位少爺,看您衣著華麗,氣勢非凡,必然是某處貴人啊,只不過有些許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柳下河伸了伸懶腰,慵散著口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人道:“小人諢名長甘,賭場里的熟客,提起小人,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嘛,都有手氣不順之時,即使像您這種貴人,不免偶爾囊中羞澀,在賭桌前殺伐,最忌山窮水盡,這時候就是小人仗義相助之時。”
柳下河看著長甘,故作疑問道:“哦?這世上還有像你這么專門利人,毫不利己之偉丈夫?”
長甘雖知他語氣略帶譏諷,臉上卻是十分受用,全盤接受,“誰說不是呢?小人冒著巨大的風險,為了賭場中人人可以翻身,人人有錢拿,可謂殫精竭慮。賭桌之上,瞬息萬變,不知多少人拿了我的錢,最后連本帶利贏了個盆滿缽滿,當夜去了對面的宜春樓,大干一場,酣暢淋漓。”
柳下河嘿嘿一笑,問道:“這么說來,不知長甘兄收取多少利息?”
長甘搓搓手,笑著,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線,“不多不多,十二時辰內收取本金的一成而已,不是長甘自我吹噓,在這河中縣,那是有口皆碑,費率透明,放款迅速的金字招牌。”
柳下河不解道:“那若是連本帶利都輸了個底朝天,該當如何?”
長甘笑容止住,臉上微微不悅,很快又咧著嘴道:“少爺你可不能這么想,這賭錢嘛講究一鼓作氣,你心里想著輸,豈有不輸之理。一鼓作氣,一把全梭,美酒和姑娘,可就全在里面了,嘿嘿嘿。”
柳下河左手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借長甘兄的錢,需要些什么條件?”
長甘眉飛色舞,道:“不用太多特殊條件,只要你是東海國人,有房……”
見柳下河搖了搖頭,“有車……”柳下河又搖了搖頭。
長甘微微垂頭,壓低聲音道:“有人……我跟你說啊,這可是我看兄弟氣宇軒昂,特別照顧,只要你有老婆、孩子,這孩子不論年齡、男女,都可以的,嘿嘿嘿。”
柳下河仰天悲嘆,唉聲道:“可憐啊,無奈我至今都是個單身,哀哉,連賭場都這么區別對待單身人士。看來保護四萬萬單身同胞,是刻不容緩的要務。”
柳下河唉聲嘆氣,搖頭晃腦,抱劍懷中,就要離開,長甘忽然睜大眼珠,仿佛抓住又一根救命稻草,大喊道:“少爺,您這把劍——寶劍啊。”
“看這工藝,看這花紋,哇咔咔,這應該是西方流州所出的寶劍,聽說流州有處鍛造寶劍的好去處,名為艾鋒山莊。”
柳下河冷哼一聲,“艾鋒,我還安桌呢。”
長甘動容道:“少爺,可不是說笑,這行走江湖,誰沒有把趁手的刀劍,可惜這東海國中產的刀劍不值錢。偏偏西方流州的刀劍,人們趨之若鶩,每每發售之時,不免因排隊而搶得頭破血流,您手中這把寶劍,長甘給您出價八十兩!”
“您看……”長甘滿心歡喜,覺得又做了一單大好生意,不想眼前一晃,痛苦的叫道:“唉喲……”
鼻骨碎裂之聲傳來,長甘捂著臉,血跡順著雙手流了下來,嘴里慘哼連連,那少年一個閃身,早消失在賭場之外。
懶洋洋的聲音從屋外回旋進來,長甘痛苦的跪在地上,已經無暇細聽。
“這把劍,無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