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正值仲春,夭蘿山谷牧羊鎮里楊柳依依,碧水漣漣,白色羊群在溪邊吃草飲水,牧羊的孩子赤著腳在草地上奔跑,打滾,跳到水里嬉戲打水仗,年輕的女子挽著裙擺清洗瓜果和衣物,再把瓜果分給玩鬧的孩子。
“上神,不是要去冥界,我們來此作何?”伏靖跟著清峭走在牧羊鎮的羊腸小道,自覺將幻魔槍收起,“此地山清水秀,山間雨潤煙濃,倒是桃源之象。”
一個孩子回頭看到清峭,擦擦手,把野果往水里涮了涮,轉身跑向清峭,仰頭把果子遞給他,等清峭接過,又轉身跑開。
清峭把野果轉手遞給伏靖,繼續往里走。
“我知道了,上神先來此地,是因為投訴鬼魂來自此處!”伏靖捧著野果,猜測清峭的用意。
“并非如此。”清峭說,“你手里的果子名為梵焰金李,傳聞來自伽羅佛國,食之可增壽十載,那牧童,你當他年歲幾何?”
“依著人間命數,那牧童不過七八歲。”伏靖回頭看了一眼,“莫非不是?”
清峭搖頭,“此地非尋常人間,女子有孕,孕期三載,三載期滿,嬰兒呱呱墜地,又三載,方可通人性,講人言,他們自稱是梵焰一族,如那梵焰金李樹,長勢緩慢,三載一寸,卻堅韌如玄鐵精鋼。”
“世間竟有如此玄妙之事?”伏靖回頭看了一眼溪邊浣衣的女子,“若在清虛境倒也正常。這些人的生死莫非業已脫離冥府?”
“六界生死皆歸冥府。我清虛境尚且如此,何況一個小小的夭蘿山谷。你在此等我,逢人挑釁,不可應戰斗狠。”
山勢愈陡,小道愈窄,忽地開闊洞明,已是洞中天地,百尺懸崖,清峭立于崖邊,眼前白霧茫茫,乃混沌未開之世,不見五指。他自袖中取一輕綢,輕一揮手,天地之間帷幕拉開,輕綢挽系。入目一道白橋臥波,對岸一座純白園林,廊腰縵回,檐牙高啄,鉤心斗角,如振翅之白鳥,呼之欲出。
清峭長出一口氣,時過經年,真真是物是人非。
冥界四方殿一片狼藉,申時已過,黑色火舌在燭臺上狂躁地搖擺。一陣陰風,黑火熄滅,冥界遁入無盡黑暗。
夕陽西下,橘色霞光將夭蘿山谷染地通紅,湛藍的天空變成魅惑的紫,潔白的羊群像盛開的花,牧羊的孩子甩著柳條驅趕羊群回家。送走最后一個小牧童,伏靖深吸了一口氣,他捏了捏手里的梵焰金李,回頭望著映照著天空瀲滟著紫色的溪水,心中升起一絲莫名的感覺,他曲膝在水邊坐下,咬了一口李子,這果子口味奇異,蜜甜中掛著一絲青澀,讓人迷亂又保持初心的清醒。
溪水忽然變得洶涌,濁浪翻滾,澆了伏靖一身。
沉寂的小鎮突然陷入一陣恐慌,靜謐不再,所有人都都從屋子里出來,礪戈秣馬,包括那些牧羊的孩子,他們趕至水邊,眼中是不同于白日的神色。
伏靖剛抹掉臉上的水,一回頭見一群人圍著他,嚇了個激靈,忙抽出幻魔槍,忽地想起清峭的話,又急忙將它隱去,拿著手里尚未吃完的李子,“我只吃是吃了一個李子,各位這是……”
人們分立兩旁,人群中走出一個雙手合十,全身罩著白色斗篷,編著麻花辮,帶著荊棘花冠的小姑娘,她走到人前,抬眸露出一雙白目。他盯著溪水,眸中卻什么也不曾留下。片刻之后,她慢慢閉上眼睛,朝伏靖禮貌地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小鬼,這是怎么了?”伏靖見所有人有條不紊,歡聲笑語地回家去,覺得有些莫名,忙拉住一個面善的孩子,輕聲詢問。
“譯拉是我們的大祭司,是對污濁之氣感應最強的一個,她方才感應到有濁氣闖入牧羊鎮,就在此處。”
伏靖回頭看了一眼平靜的溪流,方才確實有濁浪翻涌,“或許只是路過。”
“狼來了,就是在羊圈外面溜達一圈也要嚴陣以待,不然就會被吃掉!”小牧童甩開他的手,“我們梵焰一族自古有一箴言,居安思危!你這么大的人了,這個道理都不知道?”
伏靖摸摸鼻子,清虛境幾十萬年安定祥和,他是許久不曾有過緊張的情緒了。

毋忘川
居安思危,方能臨危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