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做青禾的陷陣士想了想，道：“那就進去吧，葛道長雖不在，那些大嬸大娘平日也進去燒香的。”

　　其余幾個陷陣士也皆歡喜，便一起去到門前，推開了門，有的人便摸出火折子來，熟門熟路地點燃了香案上的蠟燭，香案上有香有爐，七名陷陣士各自點香敬上，他們重甲在身，微微躬身，便算行過了禮。

　　任川想道：也不知這土匪寨子里道觀，供得是三清還是財神。目隨心轉，抬眼往上一看，頓時微微吃了一驚。

　　香案之后，立著尊三丈高的彩塑神像，不是什么三清、財神，而是一位雄壯而俊眉的大將，騎著一匹火焰般的紅馬，披金甲，頂金冠，大紅的披風灑在身后，懸弓佩劍，單手倒持著一條方天畫戟。

　　那像塑得極好，無論人馬，都是精神無比，一股子鐵血之氣撲面而來。

　　任川失聲道：“原來供奉的是呂布呂奉先！”

　　那幾個陷陣士都咦了一聲——這時三國演義還沒問世，三國一群名將，也沒有后世那婦孺皆知的知名度。任川單看形象便猜出了是誰，不由得這幾個年輕人不驚訝。

　　一個陷陣士忍不住道：“新姑爺果然是讀書人，都說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果然如此！”

　　其實在新房里看到那條大戟，任川就猜出來了，故此才問油餅，她家小姐是不是姓呂。

　　不過呂布不是兵敗白門樓，被曹操給斬了嗎？怎么還“厭倦亂世、收拾舊部親族”，跑大山里隱居？

　　他把疑惑壓在心里，滿臉莊重地說道：“奉先將軍乃是漢末第一猛將，當真是萬夫莫敵！我今日有緣謁見，怎能不給將軍上柱清香，略表欽佩之情？”

　　任川拈了三支散香，湊著燭火點了，跪倒在地，雙手捧香在眉前，閉目禱告，嘰里咕嚕低低念了幾句，睜開眼，拜了三拜，起身將香插進了香爐。

　　他這番做派，頓時讓幾個陷陣士平生好感。

　　一人便笑著道：“姑爺之前說自己是練家子，我還有些不信，現在一看，卻是我錯了。若不是練武之人，如何會對奉先公這么崇敬？”

　　任川笑道：“其實值得尊敬的不止是奉先公，他身邊幾位忠義之士，也一般讓人高山仰止。如果我沒猜錯，你們高將軍，便是當年高順將軍的后人吧。”

　　幾人都驚奇極了，紛紛道：“亂猜的吧？”“就因為都姓高嗎？”

　　任川擺擺手道：“這可不難猜，你們都擺明了叫做陷陣士了，當年高順將軍統率八百陷陣營橫行天下，群雄無不束手，所謂陷陣之志、有死無生！嘿，了不起！自古至今，這般強軍又出過幾支？”

　　“陷陣之志，有死無生！”七個陷陣士同聲念道，每個人臉色都是光彩熠熠，充滿了驚奇、自豪的神色。

　　呃。看樣子，這句話難道沒傳下來？或者，干脆就是后人編造的？任川眨了眨眼。

　　其實是失傳也好，是后人附會也罷，總之對陷陣營精神的詮釋，卻是極為恰當的——看面前這七人振奮激動的神情就明白了。

　　軍魂是一種無形的東西，但不得不說，一句好的口號，卻可以讓這無形的魂魄凝聚出更加清晰、深刻的印記。相隔千年，這七位陷陣士，顯然是在一瞬之間，與曾經的八百前輩，取得了精神上的共鳴。

　　七個人沉醉良久，忽然不約而同地站成一排，表情莊重，齊齊拔出刀，沖著任川，以刀柄三叩胸甲。

　　這大概是他們的禮節吧……是為了感謝我，把這八個字還給他們？

　　任川面色也正式起來，雙手抱拳，鄭重地回了個禮。

　　相互行了一禮，八個人臉上都現起笑容來。

　　不說不說，男子漢之間的友誼，有時就是這么簡單。

　　那七人收了刀，來到神像側面，一人指著地上的蒲團道：“姑爺，你坐著歇一歇吧。”

　　任川也覺疲乏，一邊坐下一邊道：“你們也坐啊。”

　　那七人一起笑起來，那叫青禾的道：“我們著的是全身重甲，坐下倒是可以，但若忽然來了敵人，站起來可就難了。”

　　任川好奇地敲了敲他的盔甲，問道：“這身甲有多重？”

　　青禾臉上涌出一絲驕傲，拍了拍甲片，道：“最里面一層軟皮甲，約重十二斤，外面一層鎖子細甲，約重三十五斤，又是一層棉甲，約重十斤，然后是最外面這鐵鱗甲，約重五十斤，兜鍪六斤，加上束臂、肚帶、鐵靴，總在百二十斤上下。”

　　任川不由咋舌。

　　他倒是隱約聽說過，宋朝全套的步人甲，重約六十斤。被后世稱作鐵罐頭，只有真正的精銳，才能穿著這樣的重甲戰斗。

　　但是剛才他和林字組這七人一路走來，雖有甲葉鏘然之音，但并沒有覺得如何笨重遲鈍。沒想到聽他一說，卻是足足四重甲衣，分量加起來，比那步人甲還重了一倍！

　　再看看他們明顯比一般武器厚重了不少的盾和刀，任川有點說不出話來。

　　他們這一身重量，直奔二百斤啊！

　　咽了口吐沫，道：“我聽說當年高順將軍的陷陣營，人數尚不足八百，但一旦出擊，卻是無人可擋。我常常便想，這樣厲害的兵，如何不多練些呢？”

　　他搖頭苦笑：“看了你們這身甲，我現在覺得高順將軍真了不起啊！居然能找到七百多個人，扛著小二百斤，還能在戰場上侵略如火！”

　　七個陷陣士一起笑起來，有一人便道：“其實山寨里還有五百刀盾手，也歸我們高將軍統帥，不過穿得卻是宋國的步人甲，我們的甲他們可穿不動。”

　　另一人道：“所以我們這代陷陣士，一共便只有二十八人，遠遠比不得當年那一支。”說著仿佛忽然想到了那個場景，鼓起嘴唇對同伴道：“我的天吶，若是有七八百個我們……”

　　幾人頓時一起露出基情燃燒的表情。

　　任川猜他的沒說完的意思是——天下何人能擋？

　　這是重步兵中的重步兵啊！

　　如果說重步兵是古代的坦克，那陷陣營，大概就堪稱虎式重型坦克了！

　　幾個人一通閑聊，極是嗨皮，忽然青禾神情一凝，說了聲“噓！”其余六人一齊住口。

　　青禾側耳聽了聽，道：“咦？好死不死，往我們這面來了？”

　　這時任川也聽到了，果然一陣喧嘩嘶喊之聲，不斷向這里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