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遇睜開雙眼的時候白原已經醒了。
“早呀,白原。”
安遇摟著白原的脖子,雙腿纏在白原身上,因此白原雖然醒了卻沒辦法起床。只能眼睜睜看著安遇明明醒了還裝睡,這眼珠子在眼皮下滴溜溜直轉,裝得半點都不像。
看白原不回答自己,安遇這才松開自己的鉗制。白原下床活動了下筋骨,什么也沒說就走了。安遇一個人坐在床上,一臉茫然。這白原心里到底是什么想的呀?把自己睡了起身就走,什么意思嘛。
這樣想著,安遇偷笑,白原卻覺得冤枉,這一覺明明就是被安遇強迫著睡的,雖然的確睡得挺香。不過一碼歸一碼,不能由著安遇再繼續這樣胡鬧下去了。主意已定,從今天起白原決定靜修,不見任何人。
做這個決定的時候白原是很開心的,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安遇的瞬移。這不,白原坐定,安遇就已經坐在他旁邊了。
“白原,我們的婚事是要先告訴爺爺嗎?”
白原看著安遇,他不想拒絕安遇,但也不想答應。
看白原左右為難的樣子,安遇突然像變臉一樣,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模樣讓白原慌了。
“原來。她們說的都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你在多年前喜歡過一個人,那個人住進了你心里就再沒出來過。”
白原一頭霧水,這都哪兒跟哪兒呀?他心里有一個人,他怎么不知道呢?
白原確實不知道,因為關于他和安遇的事被白家人刻意淡忘,從實驗世界回來后安遇又抹去了他的記憶。然而,如今的安遇也已不知道其中的原委,雖然她還有對從前修為的掌控能力,但是從某些方面來說她已經是一個全新的安遇了。
“這兩年,謝謝你,是我自作多情打擾你了。”
安遇說完話,瞬移不見了。白原趕緊飛了出去,把白家里里外外找了個遍都沒有找到她。
對于白原來說,他一時半會兒不能接受安遇是完全正常的。畢竟在此之前安遇只有兩歲,從兩歲突然變成二十歲而且還給自己表白,換做任何人都不能立馬接受吧。當然這得除開陸無霄和蕎樂這對,進展太過神速,讓人剎不住車的節奏。
安遇瞬移到魔域的時候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這處她從沒有來過,卻在一剎那就認出了這里。
“你回來了。”
一位白發白須的老人拄著拐杖向安遇走來。
見安遇不說話,老人以為安遇是在想當初的幸存者去哪里了,于是說道:“在白原的幫助下Y星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他們都回去了。”
“你是?”
老人捋著胡子哈哈大笑,“你果然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應該記得嗎?”
老人搖搖頭,“有些事情可以記得,有些事情不必記得。你是時間之鏡的主人,這世界上應該沒有什么是你記不得的。可是,當你決定忘記的時候,不去記起反而是好的。”
“你剛才說他們都回去了,你為什么沒回去?”
老人看著安遇微微一笑,“從前覺得那處寧靜,在你這兒生活許久反而覺得這里更加讓人心靜。”
“我這兒?魔域真的是我的?”
老人點點頭,“你曾統治過這里,那時候大家都以為你想稱霸宇宙,后來你只是留在了這里。雖然你不再殺戮,關于你是魔的消息卻越傳越遠。很多陌生人都怕你,其實他們不知道,他們怕的是自己的心。”
“你,不怕嗎?”
老人坐在梨樹下,示意安遇也坐下來。
“我曾經也覺得自己怕,真正認識你以后,我不怕了。”
“也許吧。”安遇嘆了口氣,老人又笑了,“你,還是喜歡上他了。”
這話很值得推敲,還是?難道自己從前也喜歡他嗎?只不過,老人口中的他指的是不是白原呢?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老人頓了一下,又開始慢慢捋著胡子,“有過。”
“她是誰?”
“她很早就不在了。而且,她不喜我對別人提起她的名字。”
“古法不是都可以延年益壽嗎?而且新學如今越來越注重人的壽數。”
老人搖搖頭,“她一生追求自然,雖然也修古法,最終還是去了。”
“你,一定很想她吧。”
“有時候想,有時候卻忘了去想。說了這么多,你想聽聽我和她的故事嗎?”
“愿聞其詳。”
老人又笑了笑,“我和她的認識很尋常,萬國朝圣總是熱鬧,那年我隨父母同去,她卻是一個人。因為入場人太多她被推倒了,我扶了她一把,后來雖然聯系卻也只是尋常說話。一開始的交流都只停留在寒暄上,雖然只是只字片語,但是從聊天里我知道她是三十二天國的人。你聽說過三十二天國嗎?”
“聽過,白原說那是一個以三十二計時制的星球,與一般的單層星球不同,三十二天國有三十二層天,每一層上都居住不同種族的人。那是一個對居住者有嚴格等級制度的國家,聽說想要逃離三十二天國的人都必須得通過不同的晉級到達最頂層后才有資格逃離。”
“是呀,那是一個人人生來就有三六九等之分的國家,最底層和最頂層的云泥之別讓無數人想向上攀爬。底層的煉獄灼燒人心,多少人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她,是唯一一個還保留赤子之心的人,就像空谷幽蘭,更似蒼勁松柏。”
“她,是最底層的居民?”
老人點點頭,“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我就想幫助她離開三十二天國,但是她拒絕了。”
“拒絕?為什么?聽聞三十二天國的最底層猶如佛語中的第十八層地獄。多少人終其一生絞盡腦汁都想離開,哪怕只是上到第二層。”
“是呀,當時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覺得她太傻。在后來和她的交談里我發現:原來,再貧瘠的地方都有深邃的思想。她,應該就代表了這一類人吧。在之后的聊天里,我們越來越投契,慢慢的都以對方為知己。直到一次我無意間把自己對她的愛慕之情吐露,她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理我。”
看老人哀傷的眼神,安遇不由得說道:“三十二天國是不允許和外國聯姻的,所以她才沒有回應你的感情。”
“她不理我,我就急了。我雖然能夠以游歷者的身份去看她,卻不能隔三差五就去游歷。那段沒有和她秉燭夜談的日子,現在想想還覺得灰暗。”
“應該還有后來,對嗎?”
“是呀,后來我才輾轉聽說她開始一心放在晉級上。”
“她也是喜歡你的。”
聽安遇這樣說,老人眼里泛著淚光,“她喜歡我,卻只是默默不語。知道這件事后我主動去找她了,那天很冷,天上下著雨,她知道我要去三十二天國找她,又擔心我找不到最底層的入口,所以很早就等在了外面。去了之后我才發現,要從一層通往另一層的關卡真的太多了,就是那連接兩層之間的通道都有許多個轉折。每個轉折都有專人看守,要想不通過晉級從三十二天國逃走真是太難了。等到七拐八拐,我終于來到了最后一個轉角,她再次看到我的時候,雖然只是一眼,我們都忍不住奔向對方。在一起還不到半月,我因為家中有事被緊急叫回了。從那以后我就開始教她修行古法,希望古法能夠對她有所幫助。只是,我還是高估了三十二天國晉級監督員的廉明。終其一生她都沒能夠從三十一天升到三十二天。”
“最后一天,不能硬闖嗎?或者偷溜?”
“所有方法我們都試過了,最后都失敗了。記得最后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扶在我腿上,說著從前的希冀,話還沒說完人就走了。”
老人流下眼淚,安遇看著感觸良多。
“她呀,臨走時還不忘囑咐我再尋一個,其實這話她說過很多次了。她讓我再找一個,別苦等著她浪費時間。又說到時候等到老了,假如我找的人不在了,讓我再去牽著她慢慢走。人說一眼誤終身,也不知我倆這一眼到底是誰誤了誰。”
“講這個故事,你是想告訴我什么嗎?”
老人看著安遇,“也許吧,我是想告訴你什么,可這一切都得你自己去悟。”
這話剛說完,老人就坐化了。
“她比我大八歲,卻早去了我八千年。”
聲音伴隨著老人的尸體消失不見了。
八年換八千年,也許他們誰也不會問誰值不值吧。
“你來了,出來吧。”
白原不語,安遇看著他,“剛才也不知道怎么就瞬移過來了。你怎么了?為什么不說話,是生氣了嗎?”
安遇拉著白原的衣角,“你別生氣了,我知道你還沒做好準備,我可以等你,真的。”
白原刮了下安遇的鼻子,“說話算話?”
雖然安遇覺得白原這動作好熟悉,但還是忙不迭說著:“當然算話。”
“回去?”
“你背我?”
“好。”
白原蹲在安遇跟前,安遇乖乖趴了上去。
“白原,聽說以前白家在這兒,對嗎?”
白原點點頭。
“那,你能背我去看看嗎?”
白原愣了下,最終還是向北邊走去。
“白原,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這一切都好熟悉。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安遇這話也是白原心里的話,他也覺得這一切好熟悉。尤其是和安遇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對整個魔域都有別樣的感受。
“白原,真的是我把整個星球的人逼上絕路的嗎?”
白原沒有說話,關于這件事他也只是聽說。
“你,會害怕我嗎?”
安遇低聲在白原耳旁詢問。
白原將安遇放下來,“不會。”
“謝謝你。”
“你是我一手帶大的,在我的教導下,你知書達理,善良聰慧,人見人愛,沒人會怕。”
“什么呀!這也太臭美了吧!”
“有嗎?”
“有啊!你這不是變相夸自己嗎?”
白原偷笑,安遇開始追著他打鬧起來。
這場景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從前,那時北國還在,南域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