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遇還坐在臺階上發(fā)呆，一個看起來就一肚子壞水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看著她細長上挑的眉毛，顴骨太高使得臉頰和下巴看起來像是一把錐子。薄薄的嘴唇看起來配上狹長的眼睛，整個人都透露著尖酸刻薄氣息。

　　“你就是小姐帶來的傭人？”

　　安遇沒有搭理她，不用猜也知道這個女人是米藍派來給自己添堵的狠角色。

　　見安遇也不搭理自己，女人沒有生氣，反正如今這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她若是想收拾還愁沒有辦法嗎？于是繼續(xù)問道，“你都會做些什么？”

　　安遇還是不答。

　　女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你以后就負責把家里的馬桶刷干凈吧，記住一天刷三次，分別是早上六點，下午兩點，晚上八點。其中在主人家臥室的廁所每天只打掃一次，也就是下午兩點。每一個馬桶我都會讓他親自檢查，你就收起偷奸摸滑的小心思！這是你的衣服，以后你和他就睡這里走進去右拐的最后一間屋子……”

　　無論女人怎么說，安遇的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米藍想要折磨自己，把自己帶來白家讓自己看著白原和她親密無間就可以了。其他的，還有什么所謂嗎？

　　啞巴男扶著安遇跌跌撞撞來到屬于他們的臥室。看到只有一張床的屋子，安遇也沒覺得什么，還好不是一張床也沒有，不是嗎？

　　安遇在廁所換好衣服后讓啞巴男也去換，看著鏡子里穿著傭人服的自己，安遇也不知道自己作何感想。

　　“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吧！”

　　啞巴男指了指床，又指了指安遇，示意安遇不要難過，他不會對她做什么不軌的事情。

　　安遇望著啞巴男微微一笑，找了紙筆寫上一句：地上涼，你身體受得了嗎？

　　啞巴男點點頭，安遇看著那張單人床，又仔細看了看整個屋子的布置，除了一個衣柜，一個看起來破舊的梳妝臺，整間屋子在沒有其他。是了，衣柜，這個衣柜是木頭的，如果把它平放做一張床的話，這個屋子里就有兩張床了，雖然到時候整個屋子可以活動的區(qū)域會縮小，但是總比讓一個人睡地上好吧！想到這兒安遇示意啞巴男幫著自己把衣柜放倒，沒一會兒功夫另一張床就布置好了。

　　“你真棒！”

　　啞巴男對安遇豎起大拇指，安遇微微一笑，寫上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啞巴男似乎是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在紙上回復道：梨九。你呢？

　　看到反問，安遇差點順手寫了“安遇”兩個字，想了想還是算了，在紙上隨便寫了個南歌。

　　“這名字真好聽。原來你真的不叫安遇呀！”

　　安遇看著紙條，沒有再寫什么，在狹小的窗戶外是盎然的春意，安遇卻不知道這已經是何年何月了。只是轉念一想，就算知道是何年何月又怎樣呢，時間向前走去的痕跡不可磨滅，一切都在時間之鏡里按部就班地上演。

　　啞巴男看安遇望著窗外發(fā)呆，想到她失去了雙腿，不免覺得她可憐。

　　“你就是新來的女傭？”

　　同安遇穿著一樣衣服的女人突然破門而入，語氣里全是輕蔑。見安遇居然頭也不回繼續(xù)望著窗外，女人抓起一個矮凳就往安遇扔去。多虧啞巴男及時接住，要不然安遇的頭恐怕就見紅了。

　　看到安遇回頭，女人得意說道：“我叫你呢，你啞巴了嗎？”

　　安遇用著假肢“跌跌撞撞”走了過去，一不小心在女人面前摔了一跤，情急之下把女人的裙子拉了下來。看著女人貼身的紅色內褲，啞巴男趕緊轉過身去，安遇仍然沒有說話，只是趴在地上，一臉痛苦的模樣。門外看熱鬧的人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反轉，一時之間像掀開鍋蓋的沸水。

　　“你！”女人本想教訓一下安遇，可是這裙子被安遇扯得太爛，都沒辦法穿上了。于是雙手拉著裙子，一邊提著，一邊說：“你給我等著！”

　　啞巴男這才扶著安遇站了起來，門外大家都開始議論紛紛，說著原來小姐帶回來的是兩個啞巴，又說著小姐的善良。溢美之詞都快把安遇的耳朵塞滿了，這群人才終于散了。

　　經過這事，安遇知道米藍已經在這白家為自己樹敵不少。先不說一開始安排自己掃廁所的女人，剛才來鬧這一場的女人恐怕以后也會經常給自己添堵。都是趨利而已，安遇也不想計較，只是如果太過分，她也不想一直忍氣吞聲。

　　一陣微風吹來，安遇聞到了風中淡淡的花香。后院除了白家的人只有管理后院的兩個傭人可以隨意進出，其他傭人的活動空間除了自己負責的地方，就只剩下睡覺的屋子了。不過若是特殊情況下得到家主的吩咐也是可以去后院的，不過這樣的情況在白家極少出現。

　　“你喜歡梨花？”

　　啞巴男把紙條遞給安遇，安遇回復一句：“你能聞出梨花的味道？”

　　啞巴男點點頭，安遇覺得挺意外，畢竟院子里可不止這一種花，啞巴男居然都能聞出來，看樣子也是個喜歡梨花的人。

　　晚飯時間到了，有一個人來知會了啞巴男一聲，大家似乎都在刻意為難安遇。安遇也不惱，跟在啞巴男身后“跌跌撞撞”走著。

　　因為要偽裝得很不適應假肢的樣子，安遇走路的動作看起來別扭又可笑。大家對安遇行動不便都有些幸災樂禍，等到安遇去盛飯盛菜時，基本什么都沒有了。啞巴男將自己碗里的食物分了一半給安遇。安遇還沒來得及向他表示感謝，剛才來鬧事的女人已經一把將安遇的碗打翻在地上了。

　　“你一個刷馬桶的，去廁所吃飯，和我們搶什么？”

　　大家哄堂大笑，都等著看好戲。安遇不言語，她不想更不屑與這些人說話。

　　看到安遇想走，女人一把拉住安遇的頭發(fā)，誰知道這樣一拉，連安遇都是才知道自己頭上的竟然是假發(fā)！

　　看著安遇锃亮的頭，剛才的笑聲更樂不可支了。

　　米藍竟然剃光了自己的頭發(fā)！想到自己的臉都被米藍拿去了，其他的她還有什么拿不走的呢？安遇在心底嘆了一口氣，繼續(xù)向前走，啞巴男看到安遇頭上的疤痕，被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原以為她是沒有雙腿，沒想到她身后還有更多不堪的往事。

　　“誒，啞巴，你不想要你的假發(fā)了？”

　　女人拿著安遇的假發(fā)在手上旋轉，人群中終于走過來一個人阻止了她，“小汪你別這樣，大家都是傭人，你何苦為難她？”

　　小汪把勸說自己的人推搡了一下，“你走開，別一天到晚當和事佬。”

　　勸說的人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不再說話，安遇并沒有回頭來拿自己的假發(fā)。看這場景，大家知道安遇并不會和小汪爭搶，所以一時都興致缺缺，沒一會兒把飯吃完了就該干嘛干嘛去了。

　　啞巴男從垃圾桶里撿起安遇的假發(fā)，拿到水龍頭下洗了好久才擰干了拿回去。

　　“給。”啞巴男把假發(fā)遞在安遇面前，安遇搖搖頭，寫到：謝謝你，不過，不用了。

　　啞巴男也沒說什么，拿起個衣架把假發(fā)晾了起來。看著掛在屋里的假發(fā)，安遇卻覺得自己頭皮發(fā)麻，剛才回來在鏡子里她不是沒有看到，在假發(fā)覆蓋的地方，看著疤痕交錯盤亙，天知道在她昏迷（又或者被人為昏迷）的時候她究竟遭遇了些什么。

　　“梨九呀，你明天督促她打掃廁所。記得一定要檢查仔細，尤其是夫人和少爺的屋子。”

　　來安排啞巴男工作的也是一個男人，看樣子在白家待了有些年頭了，花白的頭發(fā)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透著幾分慈愛，比起剛才的那些人，果然驗證了歲月讓人沉淀這話。

　　吩咐完以后，男人又問安遇的名字，啞巴男在紙上寫了安遇的名字遞給男人。男人看了看名字又看了看安遇，“小姑娘，你叫南歌呀，真是個好名字。”

　　安遇沒有說話，連看都沒有看這個男人一眼。男人也不計較，拿著紙條就走了。

　　月光在夜里看起來總是清冷，啞巴男看著還在發(fā)呆的安遇，想對她說什么，又不知從何說起。

　　“睡了吧。”

　　安遇把紙條遞給啞巴男，讓啞巴男去睡床自己睡衣柜。啞巴男自然不肯，說什么也不讓安遇睡衣柜。最后沒辦法，安遇還是乖乖睡在了床上。

　　閉上眼睛，安遇想不起來自己殺了白原之后的任何事情，一切不都應該在那個時候就結束了嗎？可是一切似乎并沒有像自己認為的那樣發(fā)展。到底是哪里出錯了呢？

　　門外，有人躡手躡腳在向安遇睡的地方靠近，看樣子應該不止一個。啞巴男似乎也聽到了響動，他示意安遇不要出聲，然后自己來到了門口。

　　從門下伸進來一個細長的管子，沒想到在這豪門大院里，原來下三濫的手法一點都沒長進。啞巴男捏住吸管的一頭，外面的人想怎么吹都吹不進來。

　　“這是怎么回事？”

　　這聲音是小汪。

　　“你再試試？”

　　這聲音兩人都沒有聽過。

　　小汪鉚足了勁兒吹，啞巴男先放了一下，然后突然捏住，小汪沒有防備，把嘴里的東西全部咽下去了。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音響起。啞巴男趁這空檔把細管這頭燒熱捏在了一起。剛做完這事，細管就被抽出去。

　　“小汪，我說你做事能仔細點嗎？這管子都被堵著了怎么吹得過去？真是豬腦袋！”

　　“怎么會，我剛才明明檢查過的！”

　　“小汪，你，你的臉！”

　　“我的臉怎么了？啊！”

　　門外動靜太大，安遇覺得自己不開燈都不行，于是假裝被吵醒了開燈，緊接著去開門一探究竟。伸出個腦袋在門外左看看右看看。其實自己是看到了躲在下一個門口的兩人，但是安遇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把門關上了。

　　小汪的嘴巴這才被人松開。

　　“噓，別叫了，別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

　　“我的臉，我的臉！”

　　“噓，快走，去找小姐要解藥！”

　　“對對對，快，解藥！”

　　兩人又躡手躡腳走遠了，啞巴男示意安遇可以安心睡覺了，安遇微微一笑，示意他也睡。

　　原本應該一夜風波，如今一夜安寧。

　　米藍看著失敗而歸的兩個傭人，氣不打一處來，想到安遇這次沒被整也逃不過下次，米藍又覺得來日方長，一開始的失敗并不算什么。給了小汪解藥后，米藍讓她們回去睡了，然后自己啼噠啼噠上了樓，睡到床上，夢里全是折磨安遇后自己大快人心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