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暉籠罩京杭大運河。
按照慣例，晚上是不能行船的。所有的漕船，都必須是就近靠岸。
當蒼茫的夜色完全降臨下來以后，所有的船只，都是規規矩矩的靠岸了。巡檢司的兵丁開始登船檢查。
他們是按照楊崢的要求，對每一艘漕船進行例行檢查。
楊崢本人，就帶著錦衣衛矗立在碼頭上。
林永雙等人都是臉色深沉，一臉的肅殺。
碼頭周圍的所有人都是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氛，都是小心翼翼的動作，生怕得罪錦衣衛的那些家伙。
所有的漕船也都是整整齊齊的停泊在碼頭旁邊。船家忙著遞上各種路引、鹽引，證明自己沒有違紀。
忽然間，一艘龐大的官船，從北面順風而來，浩浩蕩蕩，氣勢洶洶。
沿途的所有大小漕船，都是急忙避讓。
可是，運河畢竟不是很寬，官船如此沖撞，還是很有危險的。
主要是現在是春寒料峭的時候，北風還是非常凜冽的。在北風的吹拂下，南下的官船速度極快，慣性非常大。
“這船有問題！”林永雙皺皺眉頭。
“是誰的船？”楊崢隱隱感覺不對。
“還不清楚。”
“巡檢司方面有信息嗎？”
“沒有。”
“鹽檢司呢？”
“也沒有。”
楊崢的眼神就瞇細起來了。
難道是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微服私訪的某位無法無天的反派？
否則，怎么可能如此的囂張？
在運河里面橫行霸道，無法無天，到底是誰這么有底氣？
忽然間嗅到了一絲絲的血腥味。
“不好！”
“船上有情況！”
楊崢立刻反應過來。這不是官船橫行霸道。是失控了。
船上的人很有可能出現了意外。以致沒有人操船。官船是被西北風吹著到來的。隨時可能撞擊碼頭。
“帶你的人強行登船！”楊崢毫不猶豫的下令。
“明白！”林永雙立刻揮揮手。
他們靠近官船，甩出一個個的飛鐃，勾住了甲板。
這樣的動作，他們也是訓練過的。倒也沒有完全忘記。畢竟，他們都是錦衣衛僅存的精銳啊。
很快，林永雙等人就攀爬到了甲板上。他們迅速的控制了官船，將船帆全部降落下來。官船的速度漸漸的放慢了。最終，它被緩緩的駛入了碼頭泊位。碼頭工人迅速的用纜繩將它固定好。
“楊公子，出事了！”林永雙站在船頭大聲吼叫，“船上都是死人！”
“死人？”楊崢有些意外。迅速的登船。
這是一艘很常見三百料的內河平底船，排水量大約150噸左右。
往來京杭大運河的船只，絕大部分都是這個噸位的。如果排水量超過200噸的話，就有可能擱淺的危險。
果然是出事了。
甲板上全部都是血跡斑斑。
被殺死的船工橫七豎八的躺在官船的各個角落，總共有十七人之多。
在官船的內艙，還有八個官員的尸體。其中一個身穿緋色官服的官員。補子是鴛鴦。赫然是正四品的大員。在明朝，正四品絕對是高官了。
須知道，常州府知府王懋德，也就是正四品而已。在地方官員當中，布政使也不過是正三品。
現在，一個正四品的官員被殺，隨行的所有下屬也全部被殺。
絕對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案了。
“是浙江提刑按察司屬下！”林永雙詳細檢查以后，臉色冷峻的說道。
“兇手挺囂張啊！”楊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京杭大運河的終點，就是杭州。也就是浙江。
浙江提刑按察司下面的人，居然死在了運河上面，還是全船所有人都被滅殺，可見兇手的狠戾。
“既然遇上了，咱們就開始調查吧。”楊崢淡淡的說道。
“遵命！”林永雙當即安排下去。
錦衣衛的職能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四個字：巡查緝捕。
一般來說，迫害大臣什么的，敲詐勒索，其實都是副業。偵查案件、追捕兇手才是錦衣衛的真正職能。
現在，堂堂正四品的提刑按察司副使被殺，錦衣衛當然有權處理。
不久以后，常州府知府王懋德急匆匆的趕來了。
畢竟，死了一個正四品的官員啊！
“楊公子……”王懋德堅持和楊崢保持一段距離。
“知府大人，你來的正好。”楊崢毫不猶豫的說道，“在你的轄下發生如此可怕的案件，你責任不小。”
“兇手未必是在常州府行兇……”王懋德弱弱的替自己分辨了幾句。
“不。血跡未干。官船也沒有撞擊岸邊。說明兇手剛剛離開不久。”
“這……楊公子，你想要如何開展調查？”
“不著急。”
“不著急？”
“咱們一步一步來。”
“好吧。”
王懋德不知道楊崢葫蘆里賣什么藥。
既然錦衣衛已經接管了此事，他就可以趁機松口氣。案件自然是交給錦衣衛來處理了。
“楊公子，我們已經調查清楚。遇害的官員，名叫沈澄。是浙江提刑按察司副使。是萬歷二十九年同進士出身。”不久以后，林永雙前來報告，“半個月之前，他從浙江前往南京刑部匯報案件。在南京駐留了十天。前天離開應天府回去杭州。昨晚住宿鎮江。今天早上離開鎮江南下的。”
“鎮江？”楊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就是說，他們是在鎮江和常州府之間遇害的。”
“對！我們還打聽到，沈澄的官員，曾經在三鋪村停靠。”
“距離常州府多遠？”
“只有一百多里。當時官船還沒異常。”
“有人從三鋪村上船？”
“對！有五個人上船。”
“這五個人有沒有遇害？”
“沒有。”
“呵呵。”
楊崢默默的點點頭。
古代人犯案，好像也沒什么技術含量。
一看就知道是兇手從三鋪村上船，殺了沈澄以后，就悄悄的跳水逃遁了。
但是很奇怪，他們為什么沒有選擇將官船燒毀呢？
放一把火沒有什么困難吧？
除非是他們根本不想毀尸滅跡……
除非是他們故意想要讓其他人知道，沈澄被殺了……
或許，這就是示威來著。
或許，就是要告訴其他所有人，沈澄死了。
如果你們不想死的話，就不要學沈澄。否則，等待你們的，就是同樣的下場。
郭保義被殺。
沈澄被殺。
江南不太平啊！
難怪魏忠賢都拿江南沒辦法。
這邊的勢力都是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的，在黑暗當中不知道隱藏著多少的危險。
下一個，會不會是他楊崢？
有可能。
他現在可是得罪了整個江南的地主……
不對！
是整個大明朝的地主。
他要推行攤丁入地的話，那些人，絕對會想辦法將他給處理了。
解決不了問題。但是可以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人亡政息啊！張居正又咋樣？
只要你死了，一切都將恢復到原樣。
“楊公子……”林永雙忽然悄悄的朝楊崢打眼色。
“哦。”楊崢跟著他來到甲板旁邊。
“后艙發現了很多黃金。”
“黃金？”
“對。總共有一千五百多兩。”
“這么多？”
楊崢感覺有些意外。
沈澄的船上，怎么會有那么多的黃金？
須知道，崇禎朝的白銀，其實已經是嚴重貶值了。絲綢、瓷器賣的太好，以致外國流入的白銀非常多。但是黃金的價格則是十分的堅挺。
按照目前江南地區的金銀兌換比例，一兩純金，幾乎可以兌換二十兩白銀。甚至更多。
一千五百多兩黃金，幾乎就是三四萬兩白銀了啊！
沈澄為什么會有這么多黃金？
這些錢，到底是不是沈澄的？
或者是……
有人故意放到船上的？
一千五百兩黃金，大概是一百斤左右，三五個人就能攜帶。
但是，如果是三四萬兩的白銀，三五個人就沒辦法攜帶了。
或許……
這就是破案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