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正好趕上了飯點。”沐羽言從馬車走下道。
土墻的一角造有數個簡易大灶，柴火幾近燃盡，其上的器皿冒著熱氣，伴隨著食物的香味飄散開來。
旁邊兩排殘破的長木桌擺放著碗筷菜肴，只是這頓飯是絕對吃不成了。
土寨不大，院內只有三個呈品字形格局的土坯房。
桑闖果斷下令先行合攏的兩百人繼續循跡追截，這伙人應是預先察覺到異樣而匆忙逃離，并且帶有不少物資，畢竟地上的輪印和各種痕跡實在是太明顯。
“快，都別愣著，給我徹底搜查清楚！”青金礫一邊叫喊著一邊從馬上艱難地滑下來。
沐羽言掀開大灶中的一個鍋蓋，拿過勺子攪了幾下。
好大的一鍋燉肉，只是這肉質看著有點奇怪。
上百人的工作量平攤下來只需一小會，就能將整個地方翻個里朝天。
清查過后沒有發現可疑人等，至于三個土房，一個是睡覺的地方，一個存放著生活物資和一些刀劍弓箭等武器裝備，剩下最可疑的一個，便是堆放得滿滿的小酒壇子。
“都是空的？”桑闖聽完侍衛的匯報疑惑道。
“是，粗略清點至少有上千個，但目前為止檢查到的壇子全是空無一物。”
沐羽言走上一人高的土墻，望向不遠處追趕隊伍的身影。
滿眼草木蒼翠，那是一大片看不到盡頭的密林。
萬一對方成功逃脫，想再次找尋到蛛絲馬跡便會難上加難。
一刻鐘后，后續補給車隊也隨即趕到。
桑闖做足了兩手準備，完全依照行軍的思維布置每一步，食物和飲用水是必不可少的生存資源。
現在占領的土寨已經成為據點，即使短時間內沒有新的線索，只要保障好物資供應，也可作長遠安排。
只是這些本地官卒并不是久經鍛煉的士兵，行動力和可靠性有限，只能依賴人數維持局面。
“少主，難道我們要在這里駐扎。”青金礫跟在沐羽言身后問道。
“一切全看桑校尉的安排，我們只需要等待便可。”沐羽言應付道。
“是。”青金礫一臉不安地回答道。
可疑的小酒壇被悉數清點過后，沐羽言這才進來了解情況。
滿屋的稻草，稻草里整齊放置的小壇子都貼著酒字紙張，可是內里無一例外什么都沒有。
“這里絲毫沒有一點酒精的氣味。”沐羽言喃喃自語著。
葉夫人應該就是被這伙人訛詐，難道這些酒是山賊通過各種手段奪來的？可是這數量細想不太說得過去，轉念一想，會不會是囤積起來用于轉賣？
“郡守大人，你管轄此地數年，怎么理解這種現象？”沐羽言問向一旁不甚自然的青金礫。
“這……下官暫無頭緒，雖說管理竹門也有數載，但這種事情也是第一次遇到。”青金礫抹了一把汗答道。
“只是這土寨，怎么看都不像是最近才剛建成的。”沐羽言左右環顧觀察著周圍環境。
“這里的位置已經超出了竹門的實際管理能力范圍內，山賊就像到處流竄的老鼠，驅逐完這里，不久后就會在別處另立爐灶，雖說是一大匪患所在，但是現階段根除的方法，暫時還沒有。”青金礫低頭道。
每隔半個時辰，會有一名侍衛將最新消息帶回土寨，由桑闖決定是否變更行動。
至于大部隊，會沿途留下明確的指向標識。
按三少主的話講，這叫內行人干內行事，最適合擔任這項工作的，非桑校尉莫屬。
桑闖一聽自然是不得有誤，全力執行。
只要運氣不是太差，沐羽言相信很快就能擺脫困境，這幾天活生生變成大忙人，哪怕休息也沒個好覺可睡，再持續這樣下去，身體早晚要累垮。
直至下午時分，第二批補給也運到土寨，這樣一來，物資便足以維持所有人三天的消耗。
“桑校尉，今晚我們真要睡在這里？”青金礫一看這架勢驚道。
“郡守大人，這次就辛苦你了，出動這么多的人手，往后如果遇到突發狀況，還得仰仗大人的調度。”桑闖嚴肅道。
“是，一定，一定會的。”青金礫不敢怠慢，卻也心知萬事由不得自己安排，只得見一步走一步。
往回傳遞消息的效率逐漸降低，距離上次匯報，已經過去一個時辰。
留守土寨的官卒支起幕布架設臨時營帳，桑闖看得直搖頭，但也沒有發話責罵，畢竟不是從軍者，能力和技巧上的差距無法比較。
“回來了！”土墻上放哨的官卒喊道。
不多久，侍衛在土寨外勒住了身下的馬。
“報！約八里外新發現相似的土寨，與此寨情況相同，通過寨內哨塔找到了對方的動向，預計日落前能追上。”
“好，留下四十人看守，其余人立刻準備出發。”桑闖說道。
“郡守大人，咱們這回方向總算是對了，走吧。”沐羽言揮手招呼道。
“這……少主，下官這等體型跟著去是個累贅，只會礙事，能否讓我也留守此處，好隨時從城里增調支援。”青金礫嘗試勸說道。
“不，如果沒有郡守大人在場，以后規矩就亂了，請。”沐羽言抬手伸向一旁的馬車座駕。
這是一個恰當的理由，青金礫雖不愿意，但也只能答應，無法回絕。
如此大規模的行動，少主和校尉都親臨一線，自己卻不在場，屬實不妥。
桑闖知道少主決意親力親為，只能事先溝通好凡事都要帶上郡守，畢竟他才是這些官卒的直屬上級，不在場控制多少有些欠缺穩定。
回報的侍衛稍作歇息，便又快馬先行離去。
官卒皆是步行，只有桑闖和數名侍衛配有馬匹，守在沐羽言車駕兩側。
按照路程，勉強也能趕在日落前跟上大隊。
竹門官署內，玄千白靜坐正廳，閱讀著近幾年官方記錄的各種數據書冊。
“協事大人，狩鹿莊園甄察在外求見。”官卒入內通傳道。
“請他進來。”玄千白略有所思道。
甄察走向門前，兩側的侍衛例行對他搜身檢查。
確認沒有利器后，這才放行讓其進入。
“見過玄協事。”甄察點頭致意道。
“請坐。”
“看樣子我來的時機不對。”甄察說道。
“少主和郡守大人都外出了，如果你有事匯報，可以留下口信。”玄協事答道。
“無妨，最近也是閑著，允許的話，我在這里等候即可。”
“當然可以，甄公子應該是這里的常客。”玄千白說完為甄察滿上了一杯茶。
“哪里話，我也只不過是個生意人，莊園經營好了，可以為這里創造收入，難免會多跟郡守打交道。”甄察看著玄千白身旁桌子上疊的滿滿的數十冊文本道。
“確實，貴莊在竹門提供的稅入一直保持在最前列，可謂是這里的支柱，但我對過賬目，這里的收支總體來說應該是平衡且略有盈余，不至于沒有發展經費，關于這一點甄公子是否可為玄某解惑？”玄千白翻了翻其中一本書冊道。
“解惑談不上，其實竹門真正支出的大頭，是平亂以及平亂后的各種安置費用。”甄察無奈的語氣回答道。
“安置費用？此話何解。”玄千白不明其意。
“正如你們現在了解到的，這一帶地區十分混亂幾近失序，因此每月都會有官卒因公受傷或殉職，療養和喪葬荒謬地成為一大筆固定開銷，對于失去了頂梁柱的家庭，官府還會追補一筆安置費用。”甄察解釋道。
“為什么沒有記錄下來？”玄千白追問道。
“因為不合規矩。”甄察立刻回答道。
玄千白眉間一皺，似乎在思考著哪里有違規矩，顯然沒有明白甄察的意思。
“療養和喪葬的開銷屬于地方財政自負的一部分，與賦稅無關，即使記錄在冊，靈都也不會有興趣過目，也不會彌補這塊支出，安置費就更不用提了，這是竹門官府自身的決策，不給這筆錢，孤兒寡母如何活下去？”甄察不等玄千白開口詢問便回應道。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記錄可以證明和統計這一切？”玄千白又問道。
“草民并非官署人員，這一點不太清楚，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玄千白目不轉睛凝視地面，緩緩地喝上一口熱茶，像是又開始在思考著什么。
突然，玄千白抬起頭，看向一臉平靜的甄察。
“按甄公子的意思，現在竹蝎幫一家獨盛，那么他們主要是靠何種業務進行獲利？”
“據我所知，應該是在外劫截商旅，搶奪錢財和貨物，除此之外，很難想象得到還有其它來錢來得更快的手段。”
玄千白點了點頭，心里對竹門勢力有了一個定性，這下事情可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麻煩，楊郡丞和眼前的莊園主，必有一方曲解了事實。
“協事大人如若對這些記錄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詢問郡丞大人，他是這些檔案的管理者和經辦人，記載的內容自然是十分熟悉。”甄察建議道。
“以甄公子的才干和品行，從官為民也許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玄千白話題一轉道。
“協事大人就別說笑了，草民代代經商，只曉得買賣逐利，何德何能得以擔當此任。”甄察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