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了會，太子支使一旁的周霽道：“帶妹妹去玩去。”
比起三歲女娃，周霽更想與張外公來場忘年交，不過太子已經把話說了，他就不能拒絕，只能帶著些不情愿，領著常之瑤外去外頭。
跨出門檻，周霽不知道要帶常之瑤玩什么，他平日里都是與年紀有些大的人一處，四處掃了掃，見不遠處的樹下置了桌椅，周霽一喜，牽著常之瑤的小手走過去。
卷碧已經候在門口，見他們一走，也跟在了后頭，幫助周霽將常之瑤抱上竹椅，然后退后幾步站立。
周霽和常之瑤一時對坐無言。
周霽牢記自己的任務是帶妹妹玩，不過，他在常之瑤這個年紀就開始進學，對玩這項業務實在生疏。
周霽決定先了解常之瑤的喜好，直接問：“妹妹，平素你喜歡玩什么？”
常之瑤回想日常，吃飯睡覺吃零嘴睡覺咸魚躺，這說了有失面子，還有可能教壞小朋友，她一沉吟，答：“我不喜歡玩，我喜歡認字！”
周霽眼睛一亮，驚喜，偷換概念：“妹妹已經進學了嗎？不知入的是經義史籍哪一門？還是以琴棋書畫為道？”
認個字還有這么多講究嗎？常之瑤搖搖頭，困惑著強調：“沒有進學，只是認字。”
周霽有些失望，不過也知道是自己期望太高了，但還是抱著一絲期待又問：“那你認了多少字？”
吃了上輩子的虧，常之瑤這輩子下定決心要及時行樂，也就是說萬事以自己的意愿為主，比如說認字，她想學就找卷碧教她，不想學了，就停下。
因此，常之瑤一點不羞恥自己的無知，甚至有些自豪的攤開一雙小手，在周霽眼前得意的晃了晃，“十個。”
【宿主，你有沒有發現你的臉皮有些些厚？】系統想把自己的眼睛捂住。
常之瑤尷尬的清咳一聲，對系統冷哼一聲。
其實她覺得十個已經很厲害了，要知道這可是重新學門語言，三歲小孩一天記住十個單詞，難道不厲害嗎？
系統一點不覺得厲害，周霽也不覺得，還有些失望加點嫌棄。
果然他是獨一無二的，周霽拉下嘴角，一時沒了興趣再問，緊抿唇，在心里思考，他現在教常之瑤認字需要準備什么東西。
看出周霽的嫌棄，常之瑤毫不在意，反正她不喜歡和小朋友玩，正好樂得自在，她開始觀賞四周的景色。
這時，有人送上茶和點心。
常之瑤瞄了一眼，判斷出自己的小胳膊摸到點心有些困難，點心樣式也不是自己喜歡的，果斷放棄。
不過，摸摸肚子，是空的，幸好卷碧知道早起出門，她早食必是吃不好，所以特意給她隨身挎了個零嘴包。
這包是常之瑤強烈要求巧言做的，就是將荷包做的稍微大一些，再穿一根袋子就好了。
里頭裝了幾個特意包裝好的小零嘴，外形有些像前世的糖果粒，不過，不是糖，是面食，卷碧給裝的是常之瑤最喜歡的彎耳炒米條。
常之瑤小手摸摸索索，很快掏出一個，輕松剝開，嚼了兩三下就吞了下去，估計知道常之瑤是要上午吃，做的格外軟和了些。
周霽漸漸將視線移了過來，看她兩腮沒鼓兩下，一個就吃完了，有些看不下去，主動開口道：“妹妹，吃東西要細嚼慢咽才好。”
常之瑤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是叫自己，還是周霽說了第二遍才反應過來，立時她就覺得不悅。
這小娃叫她妹妹，占她便宜也就算了，可是嫌棄完她無知，又來嫌棄她的吃法，這就過分了。
常之瑤雙眸冒出兇氣瞪了周霽一眼，然后扭扭身子，用后背對著周霽。
周霽卻是被她這奶兇奶兇的一瞪眼萌出了血，晶亮的眸子，明凈清澈，紅潤的圓臉蛋配上喜慶的衣裳，像是偷吃的畫上娃娃，突然覺得這么可愛的妹妹不識字也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她不僅瞪他，還敢與他置氣，周霽還是第一次碰到這么不客氣的女娃，家里的妹妹每次見了他，都是一臉怯怯的遠遠看著他，更別說其他人家的娃娃了。
最重要的是他從不被允許和她們玩在一起，小舟公公和母妃總是與他說，那都是些別有用心的人，為了避免他受到傷害，他不能與那些人往來。
他心里不認為自己那么弱小，可是不容他選擇，小舟公公就提前將人與他隔開了來。
他偷偷與人接觸，小舟公公就會告訴母妃，然后他的母妃就會同他無助的哭泣她每日里都在辛苦防備人，求求他不要不懂事。
想到這，周霽黯然一瞬，又很快拋開，他站起身繞到常之瑤前面，剛想說說好話哄哄她，卻被常之瑤的小圓臉吸引，他手有些癢，他左右瞄瞄，沒有看到小舟公公，心下一喜。
又突然想起小舟公公今天沒能跟來，周霽頓時沒了顧忌。
周霽裝模裝樣的往前走幾步，悄悄靠近常之瑤，手慢慢靠近小圓臉，三點點遠，兩點點遠，一點點，哇！摸到了。
啊，不好！眼睛要瞪過來了。
周霽一慌，腦子一熱，一把搶過常之瑤手里的米條，放進自己的嘴里，忍著心虛，一本正經的道：“妹妹，你看，要這么吃東西。”
一嚼二嚼三嚼四嚼，左嚼右嚼上嚼下嚼，然后慢慢咽下去。
“妹妹，你學會了嗎？”周霽問的非常認真的，一點異樣都沒露。
因為周霽剛摸到臉，就移開了手，所以常之瑤沒有發現周霽的目標是她的臉蛋。
只以為周霽是真想糾正她吃東西的方式，常之瑤臉皺成一團，但……看周霽吃的這么香，她不禁想，莫非是這小娃被她吃的嘴饞了，找這么個借口來搶東西吃。
常之瑤努力不讓自己表露出嫌棄來，雖然她不喜歡小朋友，但還是很顧忌小朋友能否茁壯成長的，所以，為著小娃的面子，常之瑤甩甩手，輕聲輕氣的敷衍道：“會了會了。”
周霽本就心虛，又很容易就看出了常之瑤的嫌棄之意，耳朵不禁更紅了些，然后……他瞥到了常之瑤有些黑的手心，他剛從那里搶過吃的放進嘴巴里，而且他已經一點沒剩的吞下去了。
常之瑤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天吶！她想起宅門口那高大威猛的石獅子，以及它身上披著的那層黑色外衣，而她剛剛吃了好幾口黑色外衣。
常之瑤忘記了被搶的米條，周霽忘記了羞恥，兩人默契的感覺到了一股嘔意，突然又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類似同病相憐的感受，打破了兩人之間的生疏感，都覺得對方莫名親近了些。
周霽坐回去，見卷碧看過來，就毫不見外的指使卷碧，“去打些干凈的水來。”
卷碧離兩人稍微有幾步的距離，而她剛剛也有些分神，所以沒注意到常之瑤的黑手心。
正摸不著頭腦的看著這兩人突然哈哈大笑，這又叫她去打水，她懷著不愿與疑問看向常之瑤。
常之瑤默默縮了縮手，朝卷碧猛點頭。
卷碧雖然有些不放心，但周邊還有其他下人看著他們，且常之瑤已經吩咐了，只能擔心的看常之瑤一眼就無奈著去了，
人走了，周霽不甘寂寞，略帶譴責的看了常之瑤手心一眼：“妹妹，萬不可玩的太調皮。”
常之瑤扶額，確定小學究不是她的錯覺了，這一板一眼的神態動作，還有說教的話語，就是小學究本究了。
“老夫子哥哥，你是不是每天都很不開心呀？”常之瑤一臉純真。
老夫子哥哥？周霽不知道這是什么稱呼，但他很有求教精神，對著常之瑤，也能很認真的詢問，“為何這般叫我？”
常之瑤眨眨眼，話一點不委婉，“因為你瞎講究唄。”
周霽一下就懂了，忿忿的雙手抱胸，臉上帶出惱意，竟然這么說他。
換了旁人，他定會先告誡他們不可胡亂評議他人的行為，這有違君子之風的一二三四點，再全面分析一下他沒有瞎講究的五六七八條！
但常之瑤太過小巧可愛，字都不認識幾個，他說太復雜，她也聽不懂。
他緊抿著嘴，皺著眉，苦惱的想著，他要如何才能簡單些跟常之瑤說明白，他這不是瞎講究呢？
常之瑤卻突然長嘆，“瞎講究哥哥，你好可憐！”
周霽莫名，微張著嘴看向常之瑤，都忘了糾正常之瑤對他的稱呼。
“難怪你剛剛搶我的米條吃！你平日里肯定吃不飽，肯定還得每天掉個書袋，把自己變成一個小圣人。”常之瑤晃著小腦袋分析，小圓鬢里都被晃出一縷頭發來。
吃不飽？想想每天都擺的滿滿當當、不重樣的餐食，周霽偷笑，至于每天掉書袋，許多人想掉還不能呢。
對于常之瑤的話周霽不以為意，不過看著常之瑤故作大人樣的神態，覺得好笑又可愛，惱意消散，故作驚訝的逗她：“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呀？”
當然是根據經驗呀，小娃一看身份尊貴，那肯定是吃有規矩，坐有規矩，玩肯定也是不能夠的，再學習些之乎者也，不就是這樣嗎？
當然這些不能和這小娃說，常之瑤只是湊近周霽，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因為一看就知道了。”
這小表情，這小動作，周霽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你說什么都對。”
見周霽嬉皮笑臉，竟是拿她逗樂子，常之瑤不滿冷哼，扭過身子不再理他，其實是不耐煩裝小孩樣來陪周霽玩。
周霽無奈，可好不容易才能和這么有趣的小孩玩，他舍不得不理，只能開口哄常之瑤，可惜經驗太少，常之瑤不買賬。
周霽絞盡腦汁只想出一招，就是裝可憐，他跟常之瑤說，自己被關在一座院子里，每天要學好多好多東西，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常之瑤竟然還生他的氣。
然后就和常之瑤抱怨哪個老師講課容易打瞌睡，哪個老師記性不好，哪個老師脾氣不好。
常之瑤本來打定主意，堅決不哄小娃娃玩，不過聽著聽著，慢慢就豎起了耳朵。
果然八卦是人類無法抵抗的天性。
周霽一直注意著常之瑤，見她認真在聽，說的越發起勁，常之瑤時不時插上幾句，一時兩人相談甚歡。
……
卷碧尋了水回來，遠遠瞧著兩人之間的氣氛還算和諧，心下松了口氣，正想過去，就見常三爺臭著臉走了出來，他衣服有些皺巴，膝蓋處有些灰痕。
卷碧瞬間想到劉主管問她的那些話，明白常三爺為什么會這樣狼狽，她現在過去怕是會被常三爺遷怒，而常之瑤那邊還在等她的水。
她看著端著的水有些躊躇不前。
“怎么了？”帶她找水的丫鬟問道。
“沒有。”卷碧搖了搖頭，為難的看向常之瑤那邊，“現在不好過去。”
常三爺一抬眼就看到了常之瑤，見她與一渾身透著貴氣的小孩呆在一起，有些驚訝，接著深思，這么快就有人來張家拜訪？
他拍掉膝蓋上的灰，整理一下衣冠，擺出一個和煦的笑，朝那邊走去。
走了幾步瞧清是周霽，他驚訝的停住了腳，他曾經偶然碰見過周霽跟在太子身邊，看得出兩人關系匪淺。
周霽剛好符合太子嫡長子的年紀，所以，常三爺猜出了他的身份。
周霽現在在張家，那么太子呢？
再想想張外公突然離開……
常三爺瞬間想明白，原來是有貴客來了，也就是說太子在張外公名下進過學的傳言是真的。
常三爺慶幸當初自己堅持沒有休掉張文言，否則，常家危矣。
僅管如此，常三爺還是忍不住有些埋怨張外公沒有告訴他太子來了，就算不引薦，也讓他見個禮。
不然，一頂大不敬的帽子計較下來，他是逃不掉了，常三爺心里一驚，難道張外公是真有這個心思？
不，應該不是，常三爺眼睛看向周霽和常之瑤，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來，這個寶貝可是在和板上釘釘的皇太孫玩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