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朝卿越等越覺得焦慮。

　　自從他們一行人到達平陽城外已經駐足三日有余，卻一直沒有進一步的打算。時間對他們來說才是更加緊迫的東西，可他們展現出來的狀態卻完全不是這樣。

　　這么龐大的計劃，加上眼前的這些人，再傻的傻子也不會相信他們是在這里消磨時光欣賞月光，那么他們一定在等待。

　　等待些什么呢？

　　等待突破這平陽城的契機。

　　韓驍和郭子敬坐在李朝卿的不遠處，二人談笑風生。李朝卿并沒有在意，他的目光搜尋著周佳一，到現在他終于有時間可以停下來好好想一想了，但是現在周佳一卻不見了。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李朝卿在心中盤算，他絕不會相信周佳一會真的背叛帝國，盡管他們并不是多么了解，但是他絕對相信他，而且他必須幫助他。所以，當務之急是弄明白周佳一究竟想要干什么。

　　尷尬的是，雖然李朝卿的脖子上并沒有架著刀，但確是有好幾雙眼睛盯著他。放在平時，他有無數種辦法脫身，可是今天卻不一樣，因為那些盯著他的人是麒麟軍的人，這個帝國最能打的一批人。

　　那一邊，李朝卿思緒的焦點周佳一就自由的多了。他靠在這山谷上僅有的一顆大榕樹下，仰望著夜空。

　　他在沉思。

　　長安郊外的寒冬相比于其他地方，總有一分更多的凄涼。不遠處就是整個帝國的中心，那里燈紅酒綠、熱鬧非凡，而這里卻有著無窮的黑暗，被死死的阻隔在那歡騰的海洋之外。

　　“你是長安人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打破了固有的寧靜，是杉杉。

　　周佳一轉過頭看了看不知何時靠在榕樹旁的杉杉，沒有介意，“不算是吧，我爹是長安人，我出生在長安，但是卻從小就離開了長安。”

　　杉杉有些意外，因為從最開始接觸周佳一以來他就給人以不茍言笑的印象，如今卻突然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

　　“能給我說說你的故事嗎。”杉杉蹲下了身子，“我想聽聽，可以嗎。”

　　周佳一把頭向后仰了仰，他的后腦頂在了樹干上，那早在秋日里就已經飄落而盡的敗樹斷枝灑下了一抹木屑。杉杉嘟了嘟嘴，輕輕的將木屑從周佳一的頭上掃下，“可以嗎？”

　　周佳一睜開眼，看著杉杉注視著自己的眼神，“你坐下吧。”

　　杉杉很聽話的席地而坐，“你說吧。”

　　周佳一轉回頭，“我爹曾經是長安禁軍的一員，后來跟隨李時筠將軍前往崇平城防衛。那個時候我四歲，跟著我父親一起去到了崇平城，在崇平城長大。”

　　杉杉一直盯著周佳一，“那你娘呢？”

　　周佳一搖搖頭，“不知道。我到了崇平城之后，我爹告訴我，在這里的男人都必須要好好習武，將來長大之后保家衛國。父親告訴我，這里是帝國邊陲要地，在這里只有這一件事。所以我從小到大都對我娘沒有任何概念，父親也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

　　杉杉眨了眨眼，“那你自己想從軍嗎？”

　　“我想不想重要嗎？這種問題不需要我來考慮。”周佳一的語態很平淡，看不出有什么心情，“這是崇平城從一而終的宿命。”

　　“那你就真的一點都沒有考慮過么？”

　　“沒有。”周佳一回答的斬釘截鐵，“也可能有吧。”

　　杉杉欲言又止，她知道這個回答的含義。

　　“你為什么會對我的故事感興趣呢？”周佳一突然開口反問，“你們雇傭兵行業不是都號稱是沒有感情的殺手嗎。”

　　杉杉被問得有些尷尬，一時沒有回話。

　　“我不相信你，所以你也說說你的故事吧，雖然我不是很有興趣聽。”

　　杉杉撇了撇嘴，“我可能還不如你。我從小就父母雙亡，是街坊鄰居們一起把我拉扯大的。包括我的名字，我長大的地方叫杉城，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我爹娘是誰，所以把我養大的叔叔阿姨們決定叫我杉杉。”

　　“你爹娘因為什么去世的？”周佳一問道。

　　“瘧疾。”杉杉回答道，而后接著說了下去，“我長到8歲的時候，城里突然來了一個人，他說要幫助所有失去父母、或是家里無力供養的大人收養小孩，我當然屬于這一類，而我也不想再拖累街坊鄰居們，所以我就跟著他走了。”

　　“那個就是杜馬蒂斯嗎？”周佳一又問道。

　　“并不是。”杉杉矢口否認，“杜馬蒂斯是一個很復雜的東西，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講明白的。我跟著那個人離開杉城之后，他把我們帶到了金城，給了我們更好的生活，也給了我們更多的快樂。”

　　“殺戮、屠戮、或是別的什么？做著那樣的事？”周佳一有些鄙夷的看著杉杉。

　　“當然不是。”杉杉苦笑道，“一開始我們并不做這些。最初的幾年里，我們什么也不需要做，除了一些簡單的訓練。他告訴我們，這是世道是混亂的，魚龍混雜，我們必須要有防身之術。”

　　“說的倒是冠冕堂皇嘛。”周佳一冷嘲道，“那然后呢？”

　　杉杉正要開口說下去，忽然在平陽城上方升起一道明亮的綠光，點亮了整片夜空，兩個人迅速起身互相對視一眼，杉杉已經把一直別在衣袖里的短刀架在周佳一脖頸上，“有機會我再告訴你，現在看來沒時間了。”

　　周佳一一臉不屑，“真是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