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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筠,官拜帝國平西校尉,一生南征北戰,令西域諸國聞風喪膽。他光輝的履歷止于帝國三十九年,他輝煌的一生結束在崇平城下。
老者盯著李朝卿看了許久,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朝卿,原來你就是李將軍之子啊。”說至此處,老者眼泛微紅,看似早已淡然一切的他此刻卻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傷感與惋惜溢于言表。
李朝卿敏銳的察覺到了,他沒有接著說下去,只是拜伏于廳內,靜候老者發落。
過了大約兩指的時間,老者平靜了下來。他似乎從眼前這個一言不發的學生身上看到了什么,或許是他父親的影子。
“好吧。”老者在心中暗自說道。
他遲緩的伸出右手,將桌上放著的一枚印章拿起,輕輕的在印泥上沾了一沾。
“這是我可以給你唯一的幫助了。”老者說著,又從面前的一打竹簡中抽出一幅,“朝卿,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我念你是我最優秀的門生,多方疏通才得此結果。你當真要放棄嗎?”老者似乎還想做著最后的努力,改變李朝卿的想法。
李朝卿只是剛勁有力的回復了四個字,“多謝護軍。”
老者無奈的搖了搖頭,或許他不能理解這個年輕人的想法,“這離了長安,再見長安,可就難了啊。”他依然沒有放棄。
李朝卿的回答更加果決,“多謝護軍。”
老者深知李朝卿心意已決,便不再勸阻。他看了看竹簡,確認無誤后在最后蓋上了講武堂護軍的章印,“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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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炷香也已經燒完了。
豐城議事廳里坐著這座城池里的軍政長官,但上座卻依然空缺,等待著他的主人。
時候已經不早了,長時間的等待令大家多少都有些不耐煩,他們在這里可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從金城過來,滿打滿算一個半時辰也足夠了。這眼看著都超過四炷香了,什么情況?”一個肥頭大耳的官員說道,他是豐城縣令。
“哎呀,縣令大人,稍安勿躁嘛。”一名偏將說道,顯然他感覺到了他的上級似乎引發了縣令的不滿。
縣令看著檀香燒盡最后一點香灰,冷哼一聲,“新的中郎將真是好大的架子呢。”
尷尬的氣氛彌漫了整個屋子。
“哎哎哎,既然這樣,那不妨我們來活躍一下氣氛,我來給大家表演一下我們家祖傳的斟茶手藝如何?”偏將還在努力緩和氣氛。
“是啊,羅偏將家的斟茶手藝可是遠近聞名!”另一名偏將急忙附和。
“哦?那我倒是要看看如何。”縣令起了些興趣。
聽到此,羅偏將松了一口氣,從旁桌拿來一壺茶水,正準備給縣令滿上。忽然,縣令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大膽!此乃涼水,你用冷水泡茶,當我無知?”
羅偏將卻不緊不慢,一邊向杯中倒水,一邊笑嘻嘻的說,“縣令有所不知,此乃我羅家獨門手藝,冷水砌茶,是為涼茶。”
縣令一聽,仍然將信將疑。
羅偏將又端來幾個杯子,在縣令面前依次排開,只見他又倒滿一杯茶水,端至嘴邊,輕輕一吹,又放下,對縣令說,“大人,此乃冰紅茶。”
不等縣令有所反應,羅偏將又將冰紅茶倒入另一杯中,并在倒茶時撇去茶渣,“大人,此乃冰濾茶。”
縣令一愣,端起其中一杯,輕輕一泯,不由拍手叫好,夸贊羅偏將茶藝,雙方間縣令轉怒為喜,紛紛鼓掌慶賀。
“這屋里太悶了,反正也不知總督何時到來,我去巡城看看。”一直坐在軍方一列第一位的一名將軍起身說道。
“哎,周將軍這就有些不合時宜了。再者說了,巡城之事,不急于一時嘛。”縣令身后的一名官員說道。
原來此人乃是現任豐城中郎將,姓周名佳一,他即將調往金城任職,是為高升。
周佳一轉身朝門外走去,并不理會。他擺擺手,“巡城之事,不同兒戲,馬虎不得。”
“真是個不近人情的匹夫。”那官員低聲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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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卿所乘的馬車在山路里前進的十分艱難,身子骨極佳的他甚至有些想嘔吐的感覺。
他一直克制著,就在將要忍不住之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他松了一口氣,卻掀開門簾,問道車夫為何停車。
車夫打量了一番,說道,“前面好像發生了事故,好幾輛馬車撞在一起,把路給堵死了。”
李朝卿一聽,跳下馬車,前方已經拉起了警戒線,確實無法通行。他找到一處高點,四周觀察,發現東北方有一條小路,雖然天色已晚,但仍若隱若現。他走到路口處,比對一番,發現剛好可以通過一輛馬車,心中竊喜,招呼著車夫,“走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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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城城墻。
周佳一正走在城墻上,挨個哨位詢問情況。這是他每天晚上都會做的事情,日復一日,不曾斷過。
豐城地處邊塞,雖然如今太平已久,但無論何時,邊防再緊張都不算過分,這是他自參軍以來就樹立的觀念。
但今天還是有所不同,因為巡城的并不是他一人,他的身后還跟著一名曼妙女子。
“公子,你說這巡城,不就是散步一圈嘛,你何必每次都親自前來呢。”女孩看著前方,豐城雖然不大,但是把所有城墻走一圈下來也許耗費不少腳力。
周佳一沒有放慢腳步,他馬上就要走到西門了,“巡城大事,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啊。況且,這最后一晚,我也想好好看看這豐城。”
女孩還是不太理解,“這有啥的。而且這些城門哨兵不都是經過你精挑細選的精英嗎,他們守城門應該最讓你放心了吧。”
說著,周佳一和女孩走進西門城樓,“哦?仙逸,這你都知道?”
叫仙逸的女孩有些得意,“那當然。我上次去金城辦事,晚上回城時被一個外號叫貓頭鷹的老兵攔了半天呢。好說歹說,報出你的名字才讓我進來。誒誒,就是這個西門。”
“哈,貓頭鷹啊,他可是這城里兵齡最長的老兵了,一生都守護著這座城市。真羨慕他能一直和家鄉在一起啊。”周佳一走上城樓,他皺了皺眉,正想開口說些什么,忽然聽到城樓里傳來清脆的聲音,“站住!口令!”
“月圓。”周佳一回答道。
城樓門從里面被打開,一位身材魁梧的士兵恭恭敬敬的敬了一個軍禮,“周將軍好。”
他的臉被一層面罩所遮擋,這是豐城士兵的特色,因為此地風沙太大,此時又值九月,因此夜晚站哨的士兵被準許帶一層面罩,既可保暖,也可防風沙。
周佳一走進城樓內,拿起一打木板。這是城樓的排班表,問道,“為何我走上城門才問口令?”
士兵尷尬的笑了笑,揉了揉眼睛,“哎呀,將軍,不小心睡著了,還請將軍見諒。”
“剛才還表揚你呢,你這就睡著啦?”周佳一放下木板,轉過身笑著走到窗邊,眺望著城外。
突然,他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并十分夸張的打了個噴嚏。
仙逸趕忙走到周佳一身旁,“公子,入秋了,你上來巡城怎么也不加兩件衣裳?凍壞了怎么辦!”
周佳一尷尬的摸摸頭,微笑著對仙逸說道,“我也沒想到今天天氣如此寒冷。那麻煩仙逸你去幫我取件披風來吧。”
“好!”仙逸向樓下跑去,“公子我回來之前你就在屋里待著,可別再出去受了風寒!”
“好好好,知道了。你快去吧。”周佳一語氣溫柔至極。仙逸滿意的點點頭,快步跑出樓閣。
那守城兵見風聲愈發呼嘯,急忙關上房門。
“該交班了吧。”周佳一問道。
貓頭鷹沒有反應過來周佳一突然如此一問,楞了一下,答道,“還有半刻。沒想到將軍您最后一次巡城竟然是我的班次,我卻睡著了,實在是有辱我這十幾年來貓頭鷹的名號呀!慚愧慚愧!!”
“是啊。”周佳一微笑著,只是他以極其輕微的動作,用左手拇指將腰間佩劍劍柄微微推出些許,恰好露出一抹刀鋒,寒光在貓頭鷹眼前一閃而過。
“你還記得你為什么叫貓頭鷹嗎?”
貓頭鷹原本有些不知所以,一聽這個問題,松了一口氣,摸摸頭,“當然當然,還不是因為我站夜班從來不睡嘛!”
周佳一一聽,松開手指,佩劍重新入鞘。他依舊保持者微笑,輕輕的拍了拍貓頭鷹的肩膀,“對啊,你上夜班我是最放心的。”
貓頭鷹也隨之笑了起來,但下一秒的表情卻定格于此——
周佳一借著拍肩膀的時機順勢用右肘死死扣住貓頭鷹的脖子,眼神里的笑意瞬間被殺意取代,“可是你叫貓頭鷹是因為你睡覺從來不閉眼睛,所以你剛才揉什么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