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集市，阿二又從錢袋里摸出幾個銅錢：“小三，你看好弟弟妹妹，我去買肉包子給你們吃。”
“哇，有肉包子吃啊！”小五和小六一聽，高興地蹦蹦跳跳。
阿二微微一笑，朝著前面的包子攤走了過去，壓低了聲音對老板說道：“老板，四個肉包子，兩個饅頭，要大的。”這個饅頭，是她和阿一的。阿一告訴她說，肉包兩個銅錢一個，饅頭只要一個銅錢就能買兩個。他倆吃饅頭，就能少出三個銅錢，弟弟妹妹們能吃上肉，自己還能少挨幾棍子，多好。想到這，阿二心里一陣酸楚，這一年來幾乎所有的打都被阿一一個人挨了，按他的話說，他是大哥，而且已經十五歲了，挨這點打睡一覺就好了，弟弟妹妹們還小，萬一那張棍下手太狠被打出點事來，以后可要怎么辦呢。
“小姑娘，你的包子饅頭。”老板遞過來兩個個紙包，一個里面放著四個香噴噴的肉包子，一個里面放著兩個熱乎乎的饅頭。
“謝謝老板。”阿二悄悄抹去眼角的淚，給了錢抱著包子朝著弟弟妹妹跑去。
“小家伙們，肉包子來咯！”看著小五小六蹦跳著迎接自己的樣子，阿二笑的很開心。
“我要吃最大的！”小五顧不得自己的小手臟兮兮的，伸手拿起一個肉包啊嗚啊嗚地啃了起來。小三拿起剩下三個里比較大的兩個，一個遞給小四，一個遞給小六：“快吃吧，一會兒涼了就不香了。”小四也開心地接過肉包，狼吞虎咽起來。而小六卻搖了搖頭，伸手拿出剩下的那個比較小的包子說：“我吃這個。“
小三笑了笑，將手里的大肉包遞給小六，把那個小的拿過來說：“小六吃大的，三哥睡了半天，肚子不餓。”
小六子卻一把把小個的包子搶了回來，又把大包子塞回小三手里，雀兒一般說道：”我個子小，吃小的就好了。小三哥吃大的，長得高高的能背著小六出去玩。”
小三眼睛一下子就酸了，他想哭，他想喊，為什么他們不能像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樣，有爹有娘，頓頓都有大肉包子吃。當他看到二姐正看著自己時，他忍住了。二姐的眼睛在說：“為了弟弟妹妹們，要堅強。”
要堅強，要讓弟弟妹妹們過上好日子。
正當幾個孩子美美地享用手里的肉包時，一聲厲喝從另一邊傳來：“小混蛋！敢偷本少爺的錢袋！給我打死他！”
隨后傳來的，是一聲聲慘叫。
“大哥！”阿二和小三現實一眼，驚呼。日夜相處，相依為命，幾個孩子連彼此的腳步聲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小三一把甩掉手里剛咬了一口的肉包，朝著慘叫聲傳來的方向飛奔而去。
“小四，你看好弟弟妹妹。”阿二回頭交待了一句，緊跟著小三子追了上去，手里還攥著給阿一買的饅頭。
小五、小六眼淚又下來了，他們也聽到了阿一的慘叫聲，想過去，但小四緊緊拉著他倆。“小三哥，阿二姐。”小五哭喊著，小六抽泣著。小四也想沖過去，但二姐說了，看好弟弟妹妹。
聲音傳來的方向是一間酒樓，看熱鬧的人們把酒樓門前圍的水泄不通，小三和阿二根本擠不進去。阿一的慘叫一聲接著一聲，只是那聲音越來越弱。
“阿一哥！”小三大聲喊著，“你們讓開，里面是我大哥！”而人群才不管他們，只是一個勁兒地伸長了脖子往里面看，生怕錯過了什么精彩。
“爬進去！”阿二喊道，兩人趴在地上憑借著瘦小的身子從人們的胯下鉆了進去，穿過一個個男女老少的褲襠，終于爬進了人群里。抬頭那一瞬間，小三呆住了，阿一滿臉是血，無力地跪在地上，一個彪形大漢握著一根手腕粗細的木棍，正朝著阿一的頭狠狠劈下。
“哥！”阿二喊得撕心裂肺，阿一回過頭看到了他倆，頓時笑了。滿臉的血在陽光下顯得那么刺眼，而阿一卻笑得如釋重負，他張嘴說了什么，卻早已發不出任何聲音。那木棍被大漢揮得像是能劈開大山，嗚的一聲，就在阿二和小三眼前，狠狠砸在阿一的頭上。
“照顧好弟弟妹妹。”那是阿一倒下的說的最后一句話，只看得見嘴型，聽不見聲音。
“哥！”阿二癱坐在地，手里的饅頭滾落下來，蹦蹦跳跳著滾落在阿一的頭邊，血浸濕了那白面饅頭。
小三呆住了，他動不了腿，張不了嘴，望著那臉上還掛著笑意的阿一。一時間，天好像塌了。
這時，一個身穿錦衣的少年公子搖著折扇從酒樓中款步而出，看了一眼地上的阿一，忙用折扇捂住口鼻，沖著那彪形大漢罵道：“怎么又打死人了？我讓你打他，又沒讓你打死他！”那大漢一臉驚恐，扔掉手中長棍，跪地磕頭道：“少爺，您剛剛明明說的是讓我們打死他。”
“算了算了！”那錦衣少年揮了揮衣袖，仿佛在驅趕空氣中彌漫著得血腥味，“反正是個偷兒，回頭長臨府問起來也算解釋的通。你趕快把他找個地方扔了，越遠越好，別擱這兒礙眼。”說完轉身又進了酒樓。
那大漢連連應喏，彎腰抓住阿一的一條腿，像是撿起一塊破爛似的提了起來。
“放開我哥！”阿二忽然大喊一聲，沖著那大漢就撞了過去，但憑她那瘦弱的身子，根本無法撼動那鐵塔一般的大漢。
“哪來的小叫花子！”大漢一把將阿二推倒在地，“這個小兔崽子敢偷羅少爺的錢袋，打死他是他活該。”阿二被大漢推得在地上滾了一圈，再次站起身來，一把抱住大漢的一條腿，張嘴就咬。
“啊！你這小叫花子也想找死嗎？”大漢被咬的吃痛，將阿一的尸身扔到一邊，伸手掐住阿二的后頸將她提了起來，另一只手朝著她的臉便扇了過去，那大漢手掌比阿二的臉還要大，若是扇實了瘦弱的阿二怎么會承受得住，眼看那巴掌就要落在阿二的臉上，圍觀的人群也發出幾聲嘖嘖嘆息。忽然，大漢頭上一陣劇痛，下意識地松開阿二雙手捂頭蹲在地上慘叫起來。
阿二忽然被丟開，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見小三的聲音自那大漢身后傳來：“二姐，帶著大哥先走，我從另一邊跑，老地方見。”原來是小三趁著大漢不注意撿起他丟在地上的木棍，沖著大漢的腦袋狠狠地來了一下。但畢竟是個小孩，力氣并沒有多大，這一棍只是打得那大漢連連叫痛，并沒像小三子想的那樣能一棍子打得他斃命當場，他握著長棍，沖著大漢的腦袋連連劈下。
“你自己小心。”阿二看了一眼小三，又看了一眼阿一的尸體，一咬嘴唇，背起阿一就走，“若是你不回來，我會找這家伙拼命！”
此刻的人群仿佛不愿阿一的血沾到自己身上，紛紛讓出了一條路來讓阿二背著阿一離開。當阿二走出這片空地之時，那人群又再次圍了上來興致勃勃地看著被小三拿著長棍打得滿地打滾的大漢，還不時發出一兩句叫好聲。
“打死他，打死他！”小三心中默念這三個字，手中的長棍再一次狠狠劈下，然而這一次，他發現棍子舉不起來了。定睛一看，那大漢一手捂頭，另一只手竟牢牢握住了長棍的另一端。
“小子，打夠了嗎？”大漢緩緩站起身，惡狠狠地瞪著小三。
小三雙手猛地松開棍子，沖大漢一笑：“打夠了，下次，我一定打死你！”轉身就爬進進人群里，如同進來那樣貓著腰，三竄兩鉆便逃了出去。
“小混蛋，給我站住！老子今天非要殺了你！”那大漢一手抓空，又被人群所阻，只能在人群里大吼。
小三如同兔子一般飛奔，漸漸消失在長街盡頭的拐角處。
土地廟前，阿一的尸體靜靜地躺在一張草席之上，臉上的血跡早已被擦得干干凈凈，只是頭上那一棍子砸出的凹痕依然觸目驚心。
小五和小六在哭，小四跪在尸體前一言不發，默默流淚。阿二早已哭干了眼淚，拿著幾張撿來的廢紙，一步一步仔細地疊成元寶形狀。
“哥，你說等咱們有錢了，你要買個大房子，然后再買幾個大大的金元寶埋在咱們以后的院子里。說是萬一以后在沒錢了，能挖出來給弟弟妹妹們買肉吃。”
“哥，你說等我們長大了，要給小三、小四、小五一人找一個漂亮媳婦，讓他們生的孩子管你叫大伯。”
“哥，你說等我們長大了，要給我和小六找個好婆家看著我們風風光光的出嫁。”
“哥，我們還沒變得有錢。”
“哥，我們還沒長大。”
“哥……”
小三跪在阿一的腳邊，一直磕著頭，額頭上的皮早已被磨去了一大塊，血肉模糊，口中一直喃喃著：“是我的錯，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不去招惹張棍就不會被打昏，我就能和你們一起去干活。這樣錢就能掙夠，大哥也不會鋌而走險去摸那些有錢人的錢包。都怪我，該死的是我。”
“三哥！”小四終是看不下去了，用力抱住了小三的肩膀不讓他再磕下去了，“這不怪你，都是張棍那些人。是他們害得我們不得不以偷為生，是他們害死了大哥啊！”小四帶著哭腔，抱著小三淚流不止，“這個天地太不公平了，我們沒爹沒娘，不是大哥我們早就餓死在街角，被野狗吃了。為什么！賊老天你為什么這么對我們！”音剛落，一道閃電從天而降直直劈在遠處的大樹上，那樹瞬間變得焦黑，燃起火來。
雷聲震耳，把小五和小六嚇得哭的更加厲害，嘴里不停念叨著阿一哥快醒醒，我怕。小四見狀，揚天大喝，撿起一塊石頭朝著天用力扔去“你還想劈死我不成？你就是個賊老天！賊老天！”
“嘩……”大雨傾盆而下，像是天地有心想要洗去這世間不公，可人間如此，不過是濕了苦命之人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