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茶,不過一起一落。曾姍姍不知道怎樣寫好勤勞善良的大姐姐,傲奢有病的二姐姐。但愿二姐夫本地打工,能夠照顧二姐姐,遲二年還賬未嘗不可;大姐夫少飲酒或者不飲酒,醫好病,相安無事過日子。
初夏的一個早上,鎮上有些土地的人家拾掇架子車或者拖拉機,將要收割麥子了。媽媽鎮郊草叢中尋蛇去了,毎天總會尋回來一至兩條蛇,殺掉配有中藥吃,或者喂小小缸甕里,某天尋不來也能有蛇吃。這天早上,小侄子熟睡中身下一涼,見是條蛇。高喊:“哎呀喂,媽媽,媽媽啊!”一下縮墻角。嫂子廚房里料理早飯。過來問:“這孩子,咋得啦?一驚一乍的?”小侄子說:“媽媽,媽媽呀,有條蛇,有條蛇啊!”嫂子說:“蛇怕啥,你三姑姑不是經常吃蛇么,蛇驗方治病么?甕蓋子沒有蓋好么?奶奶捉的蛇逃出來了么?”見是條小小的菜青花蛇,驚慌的樣子要逃走。嫂子提尾巴裝房角缸甕里,見茶幾上一條,墻角一條,院子里也有蛇蠕動,嫂子黯然失色。第二天,院里屋里到處有蛇蠕動,鄰居家也有蛇,曾姍姍驚詫,姐姐解釋不清;媽媽、嫂子解釋不清,鄰居們同樣解釋不清。嫂子說:“一下這么多蛇,還用尋蛇么?有老母蛇下蛋么?另有些因由吧?怕不是老母蛇孵出來的吧,就是孵出來該有個窩兒呀!該有個藏處啊!”小侄子雖然見奶奶殺死蛇,剁成一段一段的,一次一次洗凈配有中藥砂鍋里熬。小侄子時而給姑姑端過去,有時候姑姑自己端,哪見過這么多蛇,怕床上再有蛇,不敢回屋睡。
曾姍姍病漸康復,靠吃藥維持不再吃蛇驗方,放化療一至倆療程會鞏固下來,有希望回校了。家中蛇日漸減少,有一兩條并不捉殺,放生回歸大自然。有那么一天,侄兒說:“姑姑,三姑姑,你患的是絕癥,吃蛇好不了,不吃蛇也好不了……”曾姍姍臉色大變。問侄子:“好孩子,誰說的啊?”侄子玩著變形金剛說:“媽媽說的,媽媽小荀妮兒說的啊!”曾姍姍沒有問啥時候,如同侄子見了蛇般“哎呀喂!”一聲喊叫,病灶崩裂,血流至胸前,嘴角有血絲滲出來。媽媽過來,見姍姍復發成這樣子,鼻涕一把淚一把哭叫說:“閨女啊,好姍姍啊,好姍姍啊,咋成這了啊!”云云慌忙小廠里喊爸爸。奶奶打著孩子的屁股問:“這孩子,到底說啥啦?到底給三姑姑說啥啦?”侄兒害怕,扯謊說:“奶奶,我什么也沒有說,我,我,什么也沒有說呀!”奶奶又打。侄兒說了:“奶奶,我學了媽媽的話,三姑姑這病好不了……”嫂子說:“這孩子真會扯謊啊!你給證死媽媽了。我啥時候說過那話呢?啥時候說過那話呢?”
曾慶澤正下抽煙筒子的料,過來見姍姍病成這樣子,說:“我看姍姍這些日子輕多了,孩子咋說那話呢?”兒媳婦打了120,救護車20分鐘趕到,鄰居們幫助把曾姍姍抬上救護車。曾慶澤掂兌些錢,或家里所有的錢,送姍姍澇河口市醫院腫瘤科。在市醫院里,曾姍姍漸漸蘇醒,望望父母,望望姐姐,望望鄰居,理一下思緒,后悔不該回家鄉吃蛇驗方,嚇著侄兒了,巴不得早日見到馬成功。曾慶澤望眼女兒潸然淚下,好生懊悔。滿家只有姍姍有些材料,考上大學了,偏不容易治愈的病。給馬成功通電話,說:“客……”其實,馬成功不間斷給曾姍姍通電話,病灶能夠穩住,同樣認為吃蛇驗方好,不斷鼓勵明年或者后半年復學上課了。
馬成功急請假至,醫院里見曾姍姍脖子紗布包裹,人痩得不成樣子了,五臟俱裂。曾姍姍說:“好想你啊,馬成功……”馬成功與曾叔商量,沒有更見效的辦法,只有回HEN省腫瘤醫院,那兒條件更好些。租醫院輛救護車,600余里路程,當天很晚的時候,又住進了HEN省腫瘤醫院。曾姍姍瀏覽一下,十分忌諱,還是那個科室,還是那個病房,還是那個床位。馬成功找大夫調一調。大夫說:“小馬同學,一下子能夠住下來,這就很不錯,算得上特殊照顧了,要么就住走道里。”沒有調成。曾姍姍嘟噥說:“反正快死了,也就不調了。”幾天后,馬成功還是找大夫調了病房了。
家下有小廠,哥嫂難說料理開,倆姐姐的事情很纏手,同樣揪父母的心。曾姍姍非讓父母回去。曾慶澤兩口子看女兒病至如此,執著沒有挪移的樣子,萬箭穿心,不知道怎么好,曾慶澤臨走掏出來一張卡,及些零碎錢上千塊,照著老伴的說法:“客……”交給馬成功。馬成功望一下曾姍姍,由她存放著。曾姍姍搖搖頭,沒有接,馬成功只好收起來。曾姍姍父母返回去之后,問那位提供蛇驗方的人,那人問:“配黃酒了么?”曾慶澤說:“配了可。按你說的黃酒做引子。”那人說:“黃酒有去百毒止陰邪之功效。人與人體質不一樣,基因不一樣,確實有人吃好過。你女兒怎么啦?沒有吃好么?”
馬成功的娘聽說了,從家趕過來,并且帶來只蒸熟的鴿子,給姍姍補補身子。曾姍姍說聲:“嬸兒,難為您啊,鴿子肉真好吃么?”馬成功的娘說:“天上除了龍肉就是鴿子肉好吃了;有人說驢肉香,其實驢肉不好吃,并不香……”曾姍姍撕點鴿子肉,沒有吃下,空有其名,病灶很疼,就撂那了。娘留下來照顧起居。曾姍姍說:“大叔不在家,有爺爺有奶奶,幾畝責任田,夠忙活的了,離不開您……”不同意嬸兒照顧,一直催。馬成功的娘好生難為情,叮嚀好多話回去了。馬成功續假,全天候照顧她。
同學們來醫院看望曾姍姍。曾姍姍好生感激,撐著虛弱的身子坐起來。時而問同學,或者高小紅,發現沒發現馬成功、溫珂兒聯系過,或者與康淼淼一起過。姚藍洞若觀火,似乎看出曾姍姍結局了。說:“姍姍姐,飛鳥空,良弓藏。人或許都有些瑕疵的,都不是盡善盡美的;我雖然很忙,倒也遇見溫珂兒,說起來很自責,想過來看望你,又覺著來也不是不來也不是,沒有來,據說與姓郭的陷入情網了。還有你姍姍姐,就算春節馬成功遇見康淼淼,原先有那份子關系,又是同窗同學,見面說說話,于情于理說得通、講得過。姍姍姐,啥事情別過于牽強,還是養病要緊,你說是不是姍姍姐?”
曾姍姍說:“也許你說的對。馬成功對我那么好,只當啥事情沒有發生過,也許我強詞奪理了。”
同學們觀曾姍姍,眼睛深陷或者呆。人死莫過于灰心。勸導一陣子回去了。病房里,馬成功打瓶水回來了,見曾姍姍睡著了,嘴角微微抽動,臉如紙樣慘白,夾雜著靛青色。喃喃地,夢臆般說些話:“岳飛臨死才明白,才悟透……”一會兒睜開了眼,望見了馬成功。凝目相望,曾姍姍流淚了。馬成功流淚了。馬成功替曾姍姍擦擦淚,曾姍姍替馬成功擦擦淚。
馬成功問:“睡了一會兒么?”
曾姍姍說:“睡了一會兒,我好像說了什么話?”
馬成功說:“歷史上的事兒,歷史上的人,咋想起來岳飛了?”
曾姍姍嘴角抽動了一下,漾一絲慘淡地笑,說:“我是說岳飛了么?咋也說不來想起來岳飛了,或許想起來岳飛的忠誠吧。好像說:‘岳飛至死才明白,至死才悟透……’現在想,岳飛精忠報國,滿懷正氣,一身坦蕩,總想為自己的國家撐起一片藍天,為苦難大眾帶來一份安寧;可惜那康王趙構有私心,權佞臣有私心,有了份安然不知道安然是前方戰士浴血奮戰帶來的。極受那秦檜、萬俟卨蠱惑,茍且偷生,犁庭掃穴,并不想迎二帝還京,算得上掩耳盜鈴了,搬石頭砸自己腳面上了;岳飛再有忠心也枉費心機了,再后來南宋滅亡了。”
馬成功說:“南宋君臣奮力抗擊,又續寫歷史150年。”
曾姍姍說:“那秦檜應了古人的一句話……”
馬成功問:“什么話?”
曾姍姍說:“‘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看來,一個人能合理評估自己很不易;能坐靜屋,捫心自問,大至不張揚,小至不自卑很不易……”
馬成功含英咀華,此話既經典又墜云霧中。曾姍姍含沙射影說自己,窺透一切隱秘了,或臉紅或者不自然。說了句:“也許應了王陽明說的那句話:‘人心平,天下平。’”
曾姍姍說:“時而想起來那些名人、名句,王勃那《滕王閣》,岳飛那《滿江紅》,呂蒙正那《寒窯賦》,覺得自己寫些小東西很可憐,竟然高興得屁顛屁顛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挪挪身子,費好大勁找出個日記本子,塑料皮夾層找出來幾張照片,撿一張自認為挺好的,慘淡遞過去說:“送你一張照片,認為我曾姍姍還有些留戀,就放著吧。”
馬成功萬箭穿心,淚如雨下。或許想,該說的全說了,與王蘭蘭說不清道不明的齷齪事兒也說了;雖然心胸坦蕩,曾姍姍仍然排解不開,含沙射影說自己。想不起來怎么分辯,或者想起來不分辯,依然和風細雨潤物無聲照看她。
曾姍姍接下來問:“你知道人之間為什么發生矛盾么?世界上為什么發生戰爭么?”
馬成功迷惘望著曾姍姍,說:“不知道。”
曾姍姍說:“總有些人,總有些國家不合世道人心,富者傲其富,貴者傲其貴,才者傲其才,貧者傲其志,劣者傲其性,相貌性情難畫其一,不知道‘斤兩’究竟值幾何;總認為自己或自己國家能量大,私欲膨脹,厲兵秣馬,為所欲為;一旦這些人失敗了,窮途末路了,朝不保夕了,這些人這些國家知道自己‘斤兩’了,我們的世界很安寧,就沒有了矛盾或戰爭,也許為時晚了些;世界上沒有時光隧道,自己與自己的囯家遭受太多災難了;再者是懶漢與小偷、白癡與無賴,蒼蠅般嗡嗡叫,幾聲鳴叫,幾聲抽泣,或蹲一輩子監獄了。”
馬成功聽了張嘴結舌,目瞪口呆。曾姍姍又說:“東漢末年,外管不住藩鎮,內管不住侍從;其實,國與家一個樣,大與小一個理兒,低調些好,謙卑些好,循序漸進好,自己管理好,充斥能量好,發揚廣大培育智商好;看來一個人合理評估自己很不易,合理評估自己國家很不易,能把握未來更不易……”
曾姍姍分析透徹。馬成功想:“閑操心。為啥不分析自己的病因呢?悟透曲大夫的話,看透《匠人精神》的書,不更利于康復么?”不便點破,隨著曾姍姍的意思說:“那也倒是。比如秦統一六國,算得上功績卓著了,名聲顯赫了;沒有遠大目標,沒有些知‘斤兩’的人治理國家,趙高指鹿為馬,李斯掩耳盜鈴,國家很快亡掉了;那阿斗劉禪沒有能耐,諸葛亮嘔心嚦血扶持,諸葛亮一死,姜維一死,國家還是滅亡了。倒不如我們現在,初心勾線,匠心施彩;有遠大的目標,一代一代為共產主義而奮斗,國家就有了強大與發展。”
倆人有意無意進行了次人生或國家哲理探討,馬成功揣摩其中含義,個中滋味,怕增重曾姍姍病情,有些話沒有說出來。
醫院外一條小街上,有人遞給馬成功份保健產品或者頁子說:“人,只有經過撕心裂肺的痛苦,才會有刻骨銘心的改變。為人三個不能等:教育不能等,孝敬不能等,健康不能等……”見頁子上記敘著風靡一時的名星或大款,有陳某某,王某某,南某某,高某某,張某某等,家產成億萬計,不知道養生就死了。馬成功不知道此人從哪兒弄來的這些資料,不像危言聳聽。看了看那保健品,包裝雖然精致,沒有國家認可,沒有相應廠家聯絡電話號碼。苦笑問:“有沒有解決思想問題的保健品或者后悔藥呢?或許我買了。”那人收過去頁子,感覺溝通失敗了。
不遠處,有人向馬成功兜售植物果實說:“這叫‘人參果’,也叫‘草還丹’。雖然不能長生,再難治的病能治好、能康復;有緣分買得到,無緣分買不到啊。”馬成功問:“包括不包括治癌癥呢?”那人說:“萬病皆治,當然包括治癌癥。吃過后腳板下奇癢,渾身起痘痘,流黃水,排出來病毒很快康復了。”馬成功問:“不會是過敏吧?”那人說:“當然不是。”見此人少數民族打扮,不是本地口音,臉頰有明顯高原紅色,拎十幾個佛一樣的“人參果”或“草還丹”兜售叫賣。馬成功記得《西游記》讀到過“草還丹”。唐僧師徒四眾路上各自吃一顆,有妖孽穿插演一集電視劇。問:“真有此事么?真有那么個東西么?真有生長這么個東西的地方么?”兜售者說:“此果長好大好大的寺院里,罩半畝地之大。無緣分哪兒找這么個玩意兒啊!”馬成功接過來看,千篇一律,像瓜果菜蔬在特定模子里“挾持”長成的。問:“多少錢一只啊?”那人說:“1000塊,沒商量。”馬成功說:“難說是真的。”那人問:“這個也有假的么?”馬成功說:“人都有假的。這個能沒有假的么?”那人問:“人真有假的么?”馬成功說:“泰國旅游就知道啥叫真假了。”那人問:“800塊錢可以商量嗎?”馬成功說:“10塊錢可以買嗎?”那人說:“服了你了。有這樣砍價的么?”看馬成功走人。說:“嘿,你這人,這時候沒有吃早點,開個市,圖個吉祥,賣你一只啊!”馬成功回首盯他,認為不是真正的“人參果”或者“草還丹”,如果是,10萬塊它也值啊。會借錢貸款買給曾姍姍吃。說:“我發揚風格,不要你人參果了,送你10塊錢吃早點吧。”那人看也不看10塊錢裝兜里,有人過來,又向別人兜售。馬成功10塊錢連個“謝”字沒有得。想起來哲人的話:“在商品交易面前,沒有慈善,只有手段。”市場上好多著意騙錢的人,創造“商機”的人,只要肯掏錢,甚至賣唐僧肉,是真是假另當別論了。
可世界上沒有賣空手的。路上,遇見人買了一只。馬成功問:“多少錢一只?”那人說:“800塊,不知道行不行,擋事不擋事。”馬成功說:“就試試吧,擋事了我也買。”
馬成功第三次拜訪曲大夫。曾姍姍說:“快點回來。”馬成功說:“很快,極快……”曾姍姍的病情給曲大夫說一下,吃蛇驗方,遍地是蛇,疾病復發了。曲大夫說:“小馬同學,移山易,下決心難;勸人易,聽進去難,使人悟透難,人生最大的敵人是自己。‘真禪景致不凡同,大道緣由滿太空。’如果想通了,索性不化療,改變尋常人軌跡,不管這兒那兒散散心,幫些貧困,救些孤寡;吃一生素食,修一片善心;減些孽債,去些魔障,種下福因;悟出大道之理,打通任都二脈,病就慢慢好起來。世界就這么奧妙,宇宙就這么神奇……學生,說來這就是禪理了。可是你女朋友病至如此,心眼小,不一定做到那一步。”
曲大夫又說:“什么人容易生病,什么人壽命短,都是些與天地頻率不協調的人,自以為是的人,蔑視一切的人,做精做怪的人。據說有一種叫‘高山捕蟲堇’的中草藥,配有龜血,能治這種病。多方認為此方子來自于華佗篇《青囊書》。有人說是,有人說不是,無人考證。可自己行一輩子醫,未見過‘高山捕蟲堇’這種藥,這種藥沾些仙氣,與常說的高山老參一個樣,不經意發現了不采集,采集也就沒有了;與剛才說的同一個理兒,是緣由,是緣分;有緣分采得到,無緣分采不到。”
“高山捕蟲堇”,馬成功似信非信,圖書館里查資料,電腦上查大百科全書,是這樣介紹的:“高山捕蟲蓳,貍藻科,多年生草木植物,花期5---7月份,果期7---9月份,在中高海拔陰濕巖地或高山杜鵑灌木叢下生長,這種植物能分泌黏液,能散發幽香氣味,誘惑獵取黏住昆蟲,能分泌消化酶將獵物溶化掉,因為花朵像一朵小蓮花,被稱為美麗的殺手。”沒有說有藥用價值,沒有說能夠治癌癥。馬成功想:“如果說有藥用價值,是刺激迷走神經,靠消化酶將癌病毒殺死,若能找到,‘曾班長’有救,不可能沒有救,最大的希望了。”問詢了一位西北籍同學,西北籍同學說:“好你個鐘情的馬成功,深山老林子可大呢,好藥材應有盡有,我不懂什么藥材,未聽說有什么‘高山捕蟲堇’。我有位親戚西北局藥王山藥材總經銷,你問問他……”給了親戚手機號,馬成功記下來,電話里問一陣。那親戚說:“有,當然有藥用價值。我派人采過幾撥了,有人在使用。幾時來派人接你去,向導同你一塊兒上山尋,現在處采挖期,花期能治癌,籽期泡水當茶喝,此藥材當地稱為‘絳珠草’,可以長期服用,防止癌癥復發。”馬成功備些錢,這種想法給曾姍姍說了,同時給大夫說了,執意藥王山去一趟。曾姍姍說:“馬成功,真去么?高山捕食堇那么神奇么?我看不一定,要么算了吧,自己的病,難說治得好。”馬成功大怒說:“記得你曾姍姍不是這樣子,配合點好不好?奠定些信心好不好?戰勝病魔好不好?心如花木,向陽而生。別叫我認識你打水漂兒好不好?”曾姍姍愧疚說:“難為你馬成功,我能去車站送你么?我沒有病該多好,我們一塊兒采集該多好……”
馬成功說:“祝愿我們吧,康復了我們寫大本頭,領你逛歐美,逛全球!”不敢過度埋怨,功夫不負有心人,想方設法去采挖這種藥。曾姍姍挪身子拿出來一些錢,馬成功無奈,接住裝兜里了。此時嚴、馬、孫三位廠長過來,如雪中送炭,丟下張一萬塊錢的卡。馬成功心頭一酸,感激涕零,一下子給三位廠長跪下來。三位廠長措手不及,馬副廠長連忙扶起來馬成功,禁不住發火了說:“這,你看這,干什么馬成功!打工學的么?做木匠活學的么?老家學的么?老馬啊!別說你幫助了咱們廠,就算不幫助咱們廠,我們同樣有義務有責任拿出些錢來資助你,在最困難時期拉你一把,幫你闖過這道關口去!說實話,廠子正處貧困中,或者拼搏中,別看你嚴叔、馬連山人不咋樣,平素常不顯山不露水的,也是受黨教育多年的老黨員、老同志,通過你的指點會一鳴驚人啊!‘妖精牌’服裝會一下子騰飛啊!今后發達了還要幫助好多人;若這樣,真看不起你老馬了。”
馬副廠長接下來說:“老馬,請放心,服裝廠不可能放走姚藍的;有你介紹了姚藍廠里才出現這局面,已經有百分之十五股份了,歸領導階層了。賈棗桿子總想靠挖人過日子,有能耐自己打理去,自己物色去。我們正往高奢位上拼,既有陽春白雪,又有下里巴人。再說你給姚藍提的建議非常好,很及時,現在人有點懷舊感,正上乞丐服、游牧服……”
馬副廠長之后說:“其它服裝廠來新招,新花樣,竟然說什么:‘打折都是浮云,免單才是王道。’我們廠全是憑品牌、憑質量、憑信譽;其實免單就是對別人的勞動不尊重,是圈套,是白舍,是白扔。”
嚴廠長說:“若那樣,我們是回歸以前了。”
馬成功拿著那張卡說:“一旦定下來,事不宜遲搶商機、時常刷新占市場……”
那些錢,無聲撥動曾姍姍心弦了,犟撐著身子病榻上下來,給三位廠長挪個凳子坐。仨廠長措手不及,連忙攔住說:“曾,別這樣,別這樣,你病著……”另外說不出來安慰的話。馬成功這才想起來給廠長搬凳子。仨廠長坐下來后,看曾姍姍面如青灰,魂不守舍,血不華色,顴骨突出,眼窩深陷,是命運衰敗跡象了,猜出來一把揪帽子下啥景象。嚴廠長覺得,馬成功的對象像個骨髏了,剩彎彎眉毛一對大大呆滯的眼睛了。
回去的路上,嚴廠長風雅問一句:“‘金風未至蟬先知’,你認為麗麗與馬成功有希望嗎?”
馬副廠長說:“不知道。”心里說:“別自不量力了,你妮子重生一次有希望,回回爐差不多。”侄女雖然不精透,自己畢竟是叔叔,這種想法不恰當。
仨廠長走后,馬成功恨不得肋生雙翼尋找“高山捕蟲堇”。曾姍姍腦子里一片空白,好生留戀,少了依靠,或自己的丈夫。時而想:“好生難為馬成功,像卦仙兒算的那樣么?十八戶村做的夢那樣么?不該結識馬成功么?自己三妮子,應該那么個歸宿么?”
曾姍姍開始做噩夢,晚上做,除了輸液白天放化療睡一小會兒也會做,總是夢見水,掉那么個水坑里,或者長河里,連點浮萍河藻也沒有,更別說稻草了;又一次夢,與馬成功好生繾綣,一把太陽傘,兩把塑料椅子,沙灘上瘋跑,撿那漲潮后的小貝殼,一個小海龜爬的很慢很慢的,曾姍姍捧起來放海里了。樂哉悠哉深海里游泳,帶了個拳頭大的小西瓜,一不小心刺破救生圈。馬成功一聲埋怨,托自己咋也托不起來,驚醒夢。聯想北下街那卦仙,自己火命人,應該去南方,落水里會有好的么?萬萬沒有康復的希望了,打理后事寫遺書,愿意眼角膜捐出來,回饋社會、同學、仨廠長對自己的關愛,募捐那么多錢為自己治病,身上其它器管全不動、都不捐;從大自然中來,從母胎中來,回歸大自然,回大自然母愛中去……
曾姍姍遺書寫的瘦小、娟秀、工整。寫道:“既然留不住生命,愿意捐出來眼角膜,像臘燭一樣燃燒自己,照亮別人,點亮心上那盞燈;或許不說猶可,一說就錯:‘我是女孩兒,尤其點亮女孩兒那盞燈……’”
也就是馬成功尋高山捕蟲堇的第二天,病房里出現個不可思議的人——嚴麗麗。像惡神或魔鬼,不經意護士在不在,朝曾姍姍臉上扇那么一巴掌,狠狠啐一口,沒有等曾姍姍反應過來,又是一巴掌。惡狠狠地說:“你,曾姍姍,咋不當班長了呢?還住什么醫院呢?火化去吧,死去吧,眼睛再好看沒有光了!”嚴麗麗來,曾姍姍沒有了忌恨,好生同情,好生憐憫,戀馬成功也很苦,自己病成了這樣子,讓給她也沒有啥。努努嘴對方坐下來,卻是挨了打,想欠身子沒有欠起來,氣若游絲說:“你,你……”病魔收縮她發音系統,再也說不出來話,一滴清淚眼角滲出來,像那酸楚的雨,順慘白清瘦的臉頰流下來。丟下不忍心丟下的馬成功,好難說清的馬成功,去陜西尋藥的馬成功,死去了,享年21歲。
嚴麗麗歇斯底里了,又一絲良知閃現了:“錯,錯,錯了!這樣有后遺癥的!”高跟鞋雜亂踏著醫院樓道,扭扭頭,逃一般離去了。護士本來給某病號安排些什么,哪兒冒出來這么個瘋癲女子,打了沉重病號曾姍姍,吃一驚,弄不清何許人也,追幾步沒有追上。回來喊:“姍姍,曾姍姍……”卻是不醒,試氣息,摸脈搏,無有跳動了。匆忙喊大夫。大夫、護士匆忙過來,看曾姍姍瞳孔,無能為力搖搖頭,死罷了。很是唐突的事兒,護士繪神繪色說了女子打曾姍姍的經過,大夫、護士瞠目結舌,弄不清女子與曾姍姍啥因果,有如此深仇大恨。
馬成功去陜西藥王山尋藥時,給護理人交代說:“一兩天回不來,請多關愛,多鼓勵……”不要曾姍姍接觸思想不健康的人,回來請你們的客,有事情打電話,等等。其實,醫護人員對這對戀人頗有同情感,格外護理曾姍姍。時而勸慰幾句話,某某人有天大疾病康復的案例。放化療或傷口消毒后,扶曾姍姍病房外走一走,或者連椅上坐一坐。連那些病員家屬也格外關照曾姍姍。馬成功陜西尋藥滿懷信心,當接到電話坐特快至陜西銅川了,趕往藥王山基地了,向導一路采挖“高山捕蟲堇”。
馬成功有曾姍姍好起來渺茫心態,定不住哪根迷走神經觸擊心中陽光面,細胞核發生驟變,抑制癌細胞,殺死癌病毒,并不是不能康復的可能性……地球將要爆炸了,仍有挽救的可能性。馬成功來回顛簸得少氣無力。護士說了女子打曾姍姍的經過說:“不止我一個人看見了,病房里好多人看見了,樓道有攝像頭攝著呢,都能當證見,不知道那女子咋著了,抓住曾姍姍就打,就扇。我不能無中生有,有啥說啥唄!”醫院里領導說:“這學生們,關系復雜,要不要報警需要你商量,就算不打,曾姍姍撐不了多久了。”馬成功怒火中燒說:“撐不久是她的事兒,打死人是打死人的事兒,打死人自然負法律責任的!撐不久該被打死么?”搜集證見,看攝像過程,執著控告嚴麗麗。太平間看了曾姍姍遺容,“曾姍姍”似乎沒有憎恨,慘白的臉面上只有太多的遺憾或失望。馬成功淚流不止,難覓的同路人,全不看顧自己那份情,執著走了。心想說:“曾班長,此生不可能了,我們互相幫助互相馳騁那該多好啊!”
畢竟訊息時代,仨廠長知道了嚴麗麗打曾姍姍致死,吃驚一陣,惋惜一陣,沉默一陣。馬副廠長直截了當說:“妮子啊,你傻了么?魔怔了么?本來曾姍姍十分九厘了,棺材瓤子了;牛自然有人牽,橛子有人拔。用你去打人致死么?”嚴麗麗說:“我不能看見曾姍姍,看見就想打,就想打死她!”馬副廠長說:“姍姍醫院里住的好好的,煩你了嗎?惡心你了么?礙你事了么?希望你看見了嗎?打死人自然償命,欠債自然還錢,這是亙古不變的理兒。愛情這玩意兒是兩廂情愿的,耳濡目染的;馬成功真好惹嗎,能與你結婚么?這不是天大的笑話么?閨女啊,打人不是小孩撕花布,過家家,最低碰瓷的理由我也能替你圓過來,可你不是碰瓷啊,是打曾姍姍致死的啊!這樣你爸爸至少損失一萬塊錢。你以為一萬塊錢好掙那就想瞎了;麗麗啊,老馬告你不占一點兒理!”嚴廠長說:“不錯不錯,馬廠長說到理上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妮子辦的差池了!麗麗啊,就這一條嫁不成馬成功了。”馬副廠長說:“嫁成嫁不成是小事兒,法律責任是正經、是大事兒……”沉吟良久,與嚴廠長琢磨一陣,嚴麗麗小眼睛泛白聽一陣。馬副廠長電話中問詢馬成功,開車至醫院,見馬成功好生惋惜一陣說:“麗麗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放那妮子一馬吧,說白了麗麗也是戀你啊!”
馬成功說:“馬廠長,你也蜷著舌頭說話么?有這種戀法么?我看她能多狂!我與嚴麗麗法庭上較個真兒,送她一程,打死人償命去!”
馬副廠長從沒有見過馬成功這目光,左右瞅瞅,扯住馬成功往別處拉了拉,塞下一萬塊錢說:“老馬啊,看出來你與曾姍姍情分了,這些錢挽回你損失吧。法庭上見,嚴廠長請律師,當堂對峙,麗麗有精神方面疾病,會把你一切理由沖淡的,免去法律責任自然別說了;麗麗幼稚了,天真了,大大的巨嬰了……那時候你馬成功更尷尬,更酸心,事情到了這一步,老馬,別鬧僵,大事化小好,低調些好,該饒人處饒人好……”
馬成功暴怒了,如同嚴麗麗般歇斯底里了,那錢一下子扔他臉上說:“馬連山,你蜷著舌頭說話也算人?你們都是一路貨,滾!”
馬副廠長臉紅到脖子根,面部痙攣一艮一艮的。望馬成功一陣,說聲:“老馬,那……”訕訕那錢收起來。回去的路上,馬副廠長好生感嘆說:“嚴頭兒,嚴廠長,嚴青海,我丟老鼻子大人了,差點被馬成功吐一臉。竟然弄成這種事兒!其實麗麗戀馬成功是本意,辦砸成這樣子,與老馬或許是路人了……”
“出了個姚藍,挽救了我們廠,成全了我們廠……”嚴廠長感嘆:“麗麗咋事情辦糟成這樣呢?確實希望小馬成為我的賢婿啊!”
馬成功咨詢了律師,執著狀告嚴麗麗。律師幾乎同馬副廠長說的如一胎倆孩。若說要嚴廠長賠錢,曾姍姍生病期間,仨廠長不斷送錢來,粗略計算兩萬塊,忍氣呑聲只有不告。電話通知曾姍姍父母,曾慶澤兩口子及孫子當天至鄭州,馬成功接招待所住下來,老兩口子望著三女兒遺照淚流不止,敘述兒媳婦、大女兒、二女兒的事情,對姍姍的死歉疚不止。馬成功說:“沒辦法,吃蛇驗方,全盡到責任了……”隱瞞了尋找高山捕蟲堇及嚴麗麗打曾姍姍致死部分。問曾姍姍的媽媽說:“嬸兒,姍姍的骨灰安放在哪兒呢?逢年過節我去看望她,祭奠她。”曾姍姍的媽媽說:“功啊,好孩子啊,還是姍姍無福啊,你對她那么好,那么鐘情你;人若無命咋著也不中,給姍姍安排個地方吧,百年后與你葬一處;我帶走,姍姍怪,會生氣……”
火化曾姍姍時,院校派兩輛中型面包車招待所接老人,往黃崗寺火葬廠。偏偏不湊巧,這天瓢潑大雨,沉雷悶雷接連響,一聲霹靂,有棵樹連根拔起來,砸旁邊路標上,差點連鎖反應壓馬成功身子上,上衣拉了個三角大口子。同學未上車時淋透了。曾姍姍的媽媽見此,曾慶澤有件上衣要馬成功換下來,馬成功說了句什么話,沒有換。
當車未開時,嚴麗麗搭了輛出租車冒雨趕過來,高喊著:“我送曾姍姍!我去送曾姍姍啊!”車上的人驚呆了。馬成功下車攔一陣,嚴麗麗拽住馬成功,摟住馬成功,禿嚕就不回。給嚴叔打電話,嚴廠長半個小時驅車趕來了。勸導女兒說:“真要馬成功告你么?仔細想,你能去不能去啊?”嚴麗麗披頭散發坐地上,一身泥兒水兒了。說:“我祭奠曾姍姍,我祭奠曾姍姍啊!”車上曾姍姍的父母不知道咋回事兒,問:“那位同學咋得啦?”某位同學說:“這同學暈,傻,搞不清,說不來啊!”姚藍對劉興說:“你去勸勸嚴麗麗。”劉興瞀那么一眼說:“我不敢,我不敢啊。”徐新寶幾個同學下去,好勸歹勸嚴麗麗不回去,仍說祭奠曾姍姍,祭奠曾姍姍。徐新寶、馬成功、及幾位同學沒有辦法,衣服濕透了,硬把嚴麗麗架上車,嚴爸爸拉回去。
追悼會上,曾姍姍仍戴個一把揪小帽子,化妝得莊重,閉目長眠。工作人員領與會同學,有高小紅、崔欣或劉興及曾姍姍的父母同他們的孫子圍曾姍姍尸骨一周,花獻至曾姍姍靈前,馬成功與其父母涕不成聲了。
姚藍攏一下發,致悼詞說:“姍姍姐,班里學習為數不多的好同學、佼佼者;你與馬成功才能相比擬、相匹配;是高山、是流水,是聽琴的知音。姍姍姐,欲將心事付瑤琴,斷弦給誰聽?你似乎陷愛情瓶頸里,就像一束花,寧愿過早的凋謝,也要開得很潔白。倏忽之間,已做無常之客……”姚藍禁不住肆意的淚水,也哭了。接下來說:“可惜了,姍姍姐,來生還要做同學,一路走好,一路走好啊,姍姍姐!”
第二天,曾姍姍父母再次望一下女兒骨灰盒,安排孫子給三姑姑骨灰磕了頭,要回去。馬成功把二老及他們的孫子送長途汽車上,女兒的一切東西全不要,臨走只帶走女兒與馬成功一張合影舊照片。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馬成功有個陌生電話打進來,疑惑了一陣子沒有接,停一陣再次打過來,接通后是王蘭蘭。王蘭蘭說:“馬大哥么?千萬別誤會,不敢攪擾你大學生生活,謝三兒爸來鄭州看孫女兒,蘭蘭請你這兒來一趟。”
馬成功有種情分一直澎湃于胸,變得寡言少語,就是對曾姍姍的懷念。與王蘭蘭雖然是名義上干親家,早已經沒有來往了,躲開了心態扭曲的親家了。曾姍姍生病期間,姚藍透露些訊息。或者咨詢過馬成功:“你認為王蘭蘭能找個原裝不?銅蛋不?鄉下的破大小子不?”馬成功說:“王蘭蘭不丑,肯定會,肯定能。”姚藍莞爾一笑,不可思議說:“人,或許是一本難讀懂的書,這王蘭蘭,夠暈了!夠傻了!”敘述王蘭蘭勾引走馮老板一位大廚,開了家規模不大的小酒家,供應些精美稀絕小菜,主食是外地學來的小美食,店面裝潢得仙境般豪華,名字不知道咋想的,名曰為“夜朦朧小酒家”。氛圍溫馨,聘幾位聲音甜潤的服務員,會調情,會唱醉生夢死的歌。下午4——5點營業,凌晨4——5點打烊,含經營范疇了。大揺大擺做起了老板。來這兒消費的多是些感覺生不逢時的人,關系曖昧的人,龍臥淺攤自恃才高不被合理利用的人,關系錯綜復雜的齷齪男女。沒有白酒,只供應高檔紅酒或啤酒,價位貴得驚人。有人舍得掏錢,有人愿意在這兒扎堆湊趣兒,生意出奇的好。盡管勾引來大廚了,卻做不出來能夠喘氣的魚。倆人通床通鋪過日子,大廚妻兒被蒙鼓里了……
王蘭蘭與大廚的店面在未來路上。
其實,曾姍姍去世馮老板為感恩馬成功,也去了火葬廠,生病時也往醫院看望了曾姍姍,扔下了幾千塊錢,對王蘭蘭拐走大廚的事情緘默不語。馬成功來到,見干女兒長高了,很陌生,眨巴著眼睛瞅自己。與王蘭蘭寒暄幾句或者嘲笑說:“王蘭蘭,不瓤不瓤,算得上大飯店層次了!”王蘭蘭擰了馬成功胳膊一下子,不再叫女兒喊干爹什么的,由謝三兒爸爸做陪,兩葷兩素,服務員立馬端上菜肴了。謝三兒爸爸向馬成功敬煙,馬成功擺擺手,打量店里裝修什么的,設施什么的,幾個房間里亮著隱諱的燈。
滄桑歲月,二三年間,馬成功看謝三兒爸爸衰老了不少。
“老馬啊,事情是這樣子……”
馬成功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茸胡子,在邯鄲或武安學活時,爹往往被人稱“老馬”,在鄭州除了馬副廠長已經有第二人稱自己“老馬”了。馬成功聯想到“老驥伏櫪”了,以為老家伙要自己干什么活,幫康淼淼家修豬圈或者雞爪子山撈石頭。接下來見謝三兒爸爸猶豫一陣說:“老馬,聽說那曾姍姍不在了,我不能給俺三兒埋個孤墳啊……想把曾姍姍骨灰買走,與我那可憐的三兒葬一處。曾姍姍是大學生,我兒子是大學生;我兒子半途而廢,曾姍姍同樣半途而廢,也不委屈了曾姍姍。說來你也對得起曾姍姍,曾姍姍有個好歸宿,也是相得益彰啊!”
畢竟經濟時代,馬成功料不到骨灰也值錢。也有人打主意,吃驚得合不攏嘴,老家伙不知道怎么知道的。動了動心思,想了想點子說:“成。大叔這種想法好,這樣確實對得起你兒子三兒了。不過您還是晩了一步,姍姍骨灰其父母帶往家鄉了,你為啥不當天去?或者蘭蘭當天去,給她父母談談啊!給她父母開價啊!”
“價錢好商量。恁老馬替我們聯系不可么?”
“你想想,我聯系那就變味了……”
王蘭蘭過來,胳膊搭馬成功肩膀上。說句:“老馬,就應了小愛蘭的爺爺吧,要么多給些錢,你用這錢還還賬。賣了姍姍骨灰曾姍姍也不會埋怨你,與三兒葬一處,曾姍姍魂兒更會感激你。小愛蘭的爺爺完一樁心事了,你也算積件大功德。兩全其美多好呢?”
馬成功說:“王蘭蘭,這樣說,那倒挺好。”心想說:“你王蘭蘭是他情人或妻子為什么死時不能與謝三兒葬一處呢?我就是扔了不可能曾姍姍、謝三兒葬一處。老家伙不知道咋想的!”挪開王蘭蘭那胳膊說:“不錯。姍姍父母確實把‘姍姍’帶往家鄉了,灑故鄉老墳上。按這個號碼,出高價。看曾姍姍父母賣不賣……”
王蘭蘭說:“馬成功,你嘗嘗這道菜,這道菜是金錢肉啊。”
馬成功不屑,謝三兒爸叨一塊又叨一塊仔細品。
王蘭蘭說:“爸,您不敢多吃,吃多了會上火。”
馬成功沒有叨什么菜,喝什么酒。對謝三兒爸爸的天真嗤之以鼻,不知道王蘭蘭怎樣想出來的,怎么說出來口;礙于這桌酒食沒有說不中,沒有說不行,農村俗話稱:“打死人償命‘確’死人不償命。”婉言拒絕了;或那菜肴里有死蠅子,覺得惡心了,來這兒很是后悔了。(“確”:濮陽方言,當“騙”講。)臨走,王蘭蘭低聲浪笑說:“親家哥,親家哥,能幫助我想個辦法不?我……有,有孕了。”馬成功惡聲說:“你王蘭蘭做吧你!”
曾姍姍死,馬成功有無法化解的心結。有種想法學古人,我中有她,她中有我,時常看看她與我……找到了雕塑系尹教授,想法就說了。尹教授盯馬成功一陣說:“小馬,對于你們這些學文的我該咋說咋講呢?該怎樣評價呢?”又說:“你與曾姍姍的事情我略少知道些,能自始至終不離不棄愛著她,我愿意幫這個忙。我從沒有用血漿當過調和劑,你開古人先例了。古人雖然有管道昇、趙夢頫的故事,可現時代沒有啊,你別開生面了啊!”馬成功沒有挪移,至校醫院抽下來300CC血,用曾姍姍照片為參考,尹教授很快雕出個20公分余活靈活現的“曾姍姍”。把個馬成功高興得不行不行的。說:“尹教授,還可以,像我們曾班長啊。”尹教授不高興了說:“小馬咋這樣說話呢?啥叫可以呢,是真可以!真像你們曾班長啊!”
哪想尹教授雕馬成功時,手不應心、心不應手,重新和一遍“泥”,還是雕不像。打電話約馬成功雕塑室說:“小馬同學,馬成功,看你這副身架骨,倍兒棒的好形象。能自始至終照顧曾姍姍,愛著曾姍姍,我更想用夸張手法,把你雕塑得崔巍一點、軒昂一點、英雄一點,卻是一般形象也雕不成,怎么雕都像小癟三,很是費解了還。”又說:“馬成功同學,我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馬成功說:“尹教授,您是老師,我是學生,沒什么不當講,您說。”尹教授想一下說:“你馬成功是否對曾姍姍有欺心,惹曾姍姍暗下里不如意?”馬成功愣一下問:“尹教授,太神秘了吧?真不如意,雕像就能顯出來?”尹教授說:“說不好。神即道,道法自然。反正雕不像你馬成功。”馬成功把買好的一條中華煙給抽煙的尹教授遞上去說:“雕不成,雕姍姍一個人吧,馬成功就是我馬成功啊!”心想說:“與王蘭蘭齷齪事兒也交代了。曾姍姍仍計較與康淼淼、溫珂兒么?我與康淼淼、溫珂兒沒有什么事兒啊!”曾姍姍雕像放床頭桌面上,不斷凝神看。
仍是那句話,校院像畢藍的海,時而浪高如山的。曾姍姍一死,女同學對馬成功大跌眼鏡,盡管有那么個好骨架,發兩篇破文章,若搞個長篇呢?弄篇巨著呢?說不定更張狂。此人浮躁,自恃聰明,好高騖遠,是燙手的熱山芋,說不定坑害了自己呢,戀到最后還是扔。說話如刮風的風騷文人會有大災難,說不定冒出來不可預見的事情來、緋聞來。與其扔,不如就不戀。說話歸說話,同學歸同學,不敢與馬成功套近乎,是全校女同學心態了,有了不成文的規定了:“任何人不許戀馬成功,戀那小子的結果就是死啊!與其死,不如活得快樂些,安生些啊!她曾姍姍能去唄,馬成功家過年去唄,寫什么文章唄,不燒包的倒活著啊!”
這些上不得秤砣的話,女同學間廣為流傳。時而某同學間逗趣兒說:“壞去吧,叫你嫁給馬成功,得癌癥死去吧!”某同學說:“我戀他么?男人饑荒了么?死絕了么?馬成功那小子有種裝修板子氣,木頭星子氣,奇怪了,不嫁他不行么?不戀他不中么?”同學說:“你挨過他么?戀過他么?你知道馬成功有裝修板子氣,木頭星子氣?”某同學說:“傻不傻?木頭星子氣文章里顯出來了。當時曾姍姍在,我們挨馬成功有空嗎?曾姍姍叫我們挨么?”
這些話只有廠里院校兩頭跑的姚藍知道些。馬成功對自己有恩,不會給馬成功添不快。時而與徐新寶嗟嘆一下、惋惜說:“那溫珂兒與馬成功也許會有戲;南陽撈石頭,差點死那么個礦井里。看得出溫珂兒早就覬覦馬成功,盯著馬成功;此一時彼一時,溫珂兒另外覓人了,苦戀南方某大學郭青了……”
徐新寶說:“溫珂兒,與馬成功有什么不好呢?”
姚藍說:“也許上賊船,黏住郭青了。”
徐新寶說:“‘芥末調涼菜’,可能郭青更適合溫珂兒。”
姚藍聽說過此人,未見過此人。或許比馬成功更妥帖、更優秀。暗笑:“馬成功覓佳擱淺了,覬覦馬成功的人戀人了。”
其實,并非如此,曾經隨曾姍姍服裝廠打工的翹鼻子同學,暗下端詳馬成功,揣摩馬成功,推理馬成功,盯著馬成功。鄭州談對象有種說法叫“踅摸”,同時也叫“挖財氣”;想在馬成功“篦子上拿窩窩”、“鍋里頭下笊籬”,曾姍姍死自己未必死,是曾姍姍疑心大心腔子小造成的。某日,瘋里瘋氣截住馬成功說:“馬成功,你叫我聲爹,敢與你處,敢與你談啊!”其實,馬成功不忙覓什么佳,心情哀傷低沉的,或者對曾姍姍懷念中。惡狠狠地說:“我有爹!你陰衰陽盛,翹辮子,不可能與你談,與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