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兕兒，你先帶張了了去竹舍，順道也把俞公子送到天師觀里。”道郢真人捋須微笑，抬手朝殿外招到。
“是，天師。”小道童從門框外探出腦袋，然后跨過門框，稽首道。
張了了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周寂，周寂頷首輕笑，道：“一路旅途勞頓，你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張了了點了點頭，這才向道郢真人和乾真子行禮道：“天師，師父，了了先行告退。”
看著跟在兕兒身后離開的張了了，周寂只覺心底一寬，總算是了結一樁心事。
空曠的大殿中只剩下周寂乾真子和道郢三人，氣氛也發生了莫名的轉變。
道郢臉上的笑意收斂，表情平淡且疏離，好似萬物不染于心，剛才的一切都如虛幻泡沫。
“道友似乎對我天師道有所成見？”道郢淡然問道。
一時間周寂仿佛感覺到一陣無形的威壓從道郢體內散出，即便他并未刻意施展，但就這氣機轉變時外泄的氣場依舊讓他認識到了合道境與化神境之間的巨大差距。
周寂檀中竅涌起熱流，直接循著經脈，往眉心祖竅而去。
元神盤坐靈臺，這股熱流化作一柄耀金法劍落入元神手中，不見他絲毫動作，威壓便被法劍從中劃開，左右分隔。
“在下不敢。”周寂面色如常，輕聲笑道：“不過我有一疑問困擾許久，還望天師能夠解答。”
對于周寂突破合道境威壓，道郢真人毫不意外。
要知道永州飛仙樓的銅燈里寄藏的就是慈航普度分神。
氣場和威壓這種精神層面的博弈，一旦突破了一次，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你是想問慈航普度之事？”道郢真人直接把話題說破，閉目道：“你是想問大妖竊國，我天師道為何坐視不理？”
周寂點頭道：“不錯。”
乾真子面色微變，忙道：“這事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話音未落就被道郢真人抬手打斷。
道郢真人緩睜雙目，清澈的眼眸猶如北川萬載的寒冰，干凈......冰冷。
“道友修行仙法為的是什么？”道郢真人反問道。
周寂眉頭微皺，遲疑道：“長生...不死...不老...不滅。”
直到道郢真人提問，周寂方才意識到自己從未認真的想過這個問題。
在現世時，因為身體原因，修行《玉清元始真靈位業附錄》的殘缺心法也只是為了一份心靈寄托。
穿越以后，無意間獲取赤華銅精，將排異的心臟與自身同化，原本無藥可醫的絕癥片刻之間就已煙消云散。
緊接著就是來自慈航普度的重重追殺，為了保命他不斷提升修為，直到現在，合道境的慈航普度依然是他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何時就會落下。
面對同樣合道境的道郢真人，周寂認真的思考著這個問題，最終確定道：“長生不老，亙古不滅。”
活著是他一直以來的期望，只有這點從未改變。
道郢真人臉上的冰冷瞬間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和煦笑容，那笑容就像是遇到了知己好友，遇到了同道中人。
“老道所求的也是這些。”道郢真人雙臂一展，好似環抱世界，朗聲道：“不僅是我，包括五斗山的魯真人，玄心宗的聶真人，九華山的玉清子，佛門的諸寺方丈也都在追求這些。”
道郢真人的語氣漸漸有些低沉，眉宇間多了幾道褶皺。
“只可惜這方世界仙路斷絕，修到合道境就是頂點，無數先輩修為通天，卻都抵不過天命壽元最終憾然離世。”
“老道修行已有一千三百年，眼下壽元將近，若再不入仙道，必然會與其他先輩一樣天人五衰，化為煙塵。”
道郢真人低眉看向周寂，這雙清澈的眼眸首次泛起了黃濁，整個人就像是縮水了一半，迅速垮下身子，血肉盡褪，皮包枯骨。
白發胡須也迅速枯黃敗落，宛如風中殘燭，行將就木。
“老道的今天就是道友的明天，道友可明白？”
看著道郢真人這般模樣，周寂心神激蕩，一時間無言以對。
他想求長生，老道也想求長生。
可長生的大門已被關上，只有慈航普度重啟兩界門，這方世界的修行者才能突破桎梏，延續壽元。
這樣有錯嗎？
周寂微微閉目，將心神平復。
不！這樣有錯！
“世間只有慈航普度一人能打開兩界門嗎？”
周寂睜開雙眼，看著道郢身體迅速充實，臉上的老人斑迅速消退，光禿禿的頭頂和下巴也重新長出頭發和胡須。
乾真子面露不甘，咬牙道：“只有他知道兩界門的位置，也只有他去過兩界門。”
“也就是他去過，卻未能打開.......所以才要竊取安國氣運渡劫化龍，想要以合道境圓滿的境界去開啟兩界通道？”周寂快速問道。
“不錯。”道郢真人眼眸恢復清澈，聲音也恢復了正常。
周寂眼中靈光一閃，隨即黯淡下來，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天方夜譚。
“兩界門是慈航普度手中唯一也是最強的籌碼，只要他不提前泄露兩界門的位置，佛道兩方都只能任由他禍亂朝綱。”乾真子嘆息道，“我們天師道早就想除去這只妖孽了，奈何佛道各宗門相互牽制，在十年大限到來之前，誰也不敢對它先行下手。”
還要十年......周寂心底一沉，聽到了道郢真人突然開口：
“倘若有人能從慈航普度那里得知兩界門的位置......”
周寂猛然抬頭，正對上一雙能看透人心的清澈雙眸。
“如果道友能從慈航普度那里獲取兩界門的位置，佛道雙方必會聯手討伐妖孽。”道郢真人沉聲道：“老道愿打頭陣。”
道郢講出了周寂剛才一閃即逝的念頭，也給出了周寂最想要的答案。
周寂臉上陰晴不定，最終化為一聲嘆息，苦笑道：“在下一介散修，修為也不過化神境，如何能從一合道境大妖口中得知兩界門的位置。”
“道友莫要妄自菲薄。”道郢真人笑道：“道友入世不過半年就已將慈航普度惹的焦頭爛額，說不定這安國的一線生機還真落在了道友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