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長壽花,小王打算步行回家。因為那家伙,他早下了很多站。
他一路想線條人的話,越來越覺得好笑。長壽花看起來冒冒失失的,說話也不假思索,但反倒讓人覺得可愛。分手的時候,長壽花甚至還告訴小王,其實隊列時緊貼著美女才是真正的災難。
“想象一下就好了:你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和對方緊緊挨著,然后還得集中注意力讓動作不要出任何差錯,想想都他媽的是一場噩夢!你肯定會激動、會走神,搞不好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如何和對方約會的混賬場景。然后你就開始開小差,并且很快會得到老大的一頓臭罵,到那個時候,你在其他人眼里簡直就他媽的是一個笑話!”
后來,小王頓住了腳步,猛地一拍后腦勺。他竟然忘記問長壽花聯系方式。
與線條人的遭遇,似乎并未對小王的生活產生多少影響。整個十月份,小王依舊過著我行我素的日子,除了上班時間,沒有朋友來訪,沒有和女孩子困覺,沒有PARTY。在空余時間里,他看完了新一季的《OVERLORD》,從網上買了一組限量手辦,終于把自己的“展窗”填滿——所謂的展窗,是他從宜家訂購的法布利克組合式玻璃門柜,就擺在床邊,里面依次陳列著自己一路收集的手辦、限量漫畫、海報等。亦或說,當他感覺到某種東西到了能談上“絕版”時,他就會想方設法地收集起來。他自己動手,在法布利克柜子內側裝上了小射燈,如此一來,欣賞那些手辦的時候,就和在博物院里參觀文物一樣。
事實上,小王曾經也有過那么幾個女性的朋友來參觀過他的展窗。她們當中有小王的大學同學,有小王在動漫展上邂逅的女孩,也有工作上遇到的,比如就有過一個工美大師的年輕助理。她們無疑都挺喜歡小王這個人,也愿意和他困覺來著,但不知為何,所有女孩子參觀過他的展窗之后就說好了似的離開,最多只是在微信里打打招呼。
“總的來說,只要深度了解一下你的愛好,就知道你是個宅男。”大學女同學和他那么說,畢竟是同一個城市的同學,多少還會聚在一起吃飯、聊天。“就我而言,近幾年是沒什么結婚的打算,但只要下了決心嫁人,就不會考慮像你這樣的宅男兒。”
同學的話固然有些偏執,但她說沒必要和小王講客套話。小王也喜歡和她做朋友,事實上,他幾乎和所有人都交得上朋友。
而那位大師的女助理則認為小王這個人沒什么功利心。
“偶爾相處非常舒服。”她這么說來著。
小王猜她真正想說的,是長期相處多少讓人難受來著。
十二月,小王采訪了千惠。
采訪的時間安排在晚上九點,地點設在千惠下榻的運河國際酒店,一個坐落于運河畔的五星級酒店。那個晚上天氣很冷,下著細雨。小王穿西裝和風衣赴會,當他走進千惠約定的三樓茶餐廳時,發現那里唯有自己才穿得那么正式。
這是一家主打港式風味的茶餐廳,咖啡、奶茶之余,亦有不少特色主菜及套餐,像西多士、麻辣三文魚頭堡、菠蘿包、蜜汁燒大鱔一類的,菜的價格并不高,甜得出奇。小王朝一位腳穿跑鞋的服務員報上姓名,對方直接將他領到一個靠窗的位,并很快開始吩咐上菜。從這里,小王可以看到整條運河,以及久聞其名的拱橋與碼頭。看來,千惠已經考慮好了一切。
“千惠女士讓您先慢慢享用,她隨后就到。”
“跑鞋”清點了上桌的菜,很客氣地對他說。后來他才知道,在這家代表香港街邊飲食文化的餐廳,服務員們統一穿跑鞋工作,為的是能為客人提供更及時的服務。
事實上,小王確實有些饑腸轆轆。約在這個時間點做訪談,多少都讓人感到尷尬,小王最終決定做完采訪再回家吃夜宵。如此看來,他的決定無疑是正確的。
但還沒等他拿起餐具,千惠就到了。一頭順滑的長發用發卡清爽地扎了起來,末端整齊地收于寬松的運動服領子里。那張銀幕前讓人無比熟悉的面容此刻畫了淡妝,高高的鼻梁上架了一副淡紅的墨鏡。運動服是黑色的,配合運動時才會穿的貼身運動褲,肩上還有一只碩大的挎包。這副行頭,讓小王懷疑她是不是為了躲避狡猾的狗仔隊而刻意偽裝的。
千惠目標明確地走向她預定的位置,仿佛根本沒有看見小王似的,先自顧忙著放下挎包,脫下墨鏡,認真地捋了捋頭發,然后才微笑著裂開嘴,煞有介事地打量小王。
“幸會!”她說道。
她說話的樣子,仿佛當小王是她朝夕相處的同事;而那神情,分明是拿他當作難得一見的外星人。她的聲音帶著成熟的磁性,讓人聯想到一瓶難得搞到手的陳釀紅酒。而僅憑說話的這口氣,更算是初次見面的握手。
小王沒有做聲,只是跟著也上上下下地打量千惠。她渾身上下散發著年輕的氣息,根本不像小王所知的年齡。包括那對明眸,也火熱地閃爍著激情。
不一會兒,她伸手叫來“跑鞋”。
“我要一杯白葡萄酒,你呢?”
“呃……隨便吧,啤酒就好。”
小王脫了外套,感覺又餓又渴,甚至手腳都有些發抖。等酒菜上齊后,他咕咚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自顧自地吃了起來。直到咽下一個菠蘿包,才感覺鎮定許多。
而千惠則小口地品嘗著手中的白葡萄酒,然后用叉子挑起一些蔬菜沙拉,送到嘴里,細嚼慢咽,動作優雅而輕盈。
“沒想到你穿得那么正式。”
她再次捋了捋額前的劉海,然后喝了一口酒。白色葡萄酒在她手中的杯子里不停晃動,彌散的香氣甚至跨越了桌子,飛到小王的面前。
“誠然,”小王說,“我只是想讓你感覺舒適些,但假如知道你和這里的人都是運動員,我絕不會這樣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