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來，給了她希望，又將她徹底打入地獄。

　　繆素君應該是恨他的，但見他追上自己，這種恨就被愛吞噬了，吞噬的一點兒不剩，反倒讓她覺得自卑。

　　這樣丑陋的女人，是不該出現在蘇枕書面前的。

　　他眼里看見的，應當都是風景，她不應該入他的眼。

　　“素君。”

　　他開了口，輕聲喚她的名字。

　　她的心如同凝結的冰塊忽然迸裂，剎那間，清泉噴涌而出，她哭了。

　　她抽泣著，身子一顫一顫的。

　　“你怎么了？為什么要哭？”

　　蘇枕書有些急了，他捉住她冰涼的手掌，身子轉到她面前，想要好好看看她。

　　可她卻硬是低下頭，不讓他瞧見她的臉。

　　現在的她，這樣丑陋，她絕不可以讓他看見。

　　“你是在怪我，沒有把你從裕園里接出來，還是怪我，沒有去見過你？”

　　隱忍了多日的思念終于在這一刻爆發，蘇枕書將她瘦削的身子擁進懷里，狠狠地摟著她，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是我不好，我答應過你，會一輩子疼愛你，保護你，可我沒有做到。你恨我是應該的，可你知不知道，當遲暮說要送你離開蘇家的時候，我有多恐慌多害怕，我怕你就這么走了，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動情的說著，一滴淚從眼眶里滑落，是真情流露。

　　在他的心里，一直是愛她一個人的，至于李殊詞，不過是母親的安排。他沒有拒絕，也只是想做個孝子而已。

　　繆素君還在哭，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同他說話，只是聽了他的話，她覺得委屈。

　　人只要一委屈，眼淚就不受控制了。

　　“素君，不要走吧，你信我，我明天就告訴娘，把你從裕園里接出來。殊詞的孩子沒事，想必娘也不會再追究。”他松開她，細長的手指撥開她散在額前的長發。他低下頭，視線望進她如水般的眸子里。

　　她的眼睛還像以前那樣好看，此刻帶著些淚珠，顯得越發惹人憐愛了。

　　蘇枕書暗自下決心，絕不讓她再受那種苦楚。

　　“走吧，跟我回去，今晚也不要再回那個別苑去了，我帶你回玉園，回到我們的家去。”

　　蘇枕書牽著她的手就要往回走，繆素君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

　　從他追上她開始，她便一句話沒說過。

　　她不說話是因為她想再聽聽，聽聽他的甜言蜜語。

　　至于他說的話里幾分真幾分假，她居然一點兒也不確定。

　　若是以前，她一定全身心的信他。

　　現在，她不會再信了。

　　快要走近蘇家大門前時，繆素君停了步子。

　　“枕書，你還愛我嗎？”

　　似乎對于女人來說，“愛”比什么都重要。

　　愛就可以忍受一切，不愛，便也不用忍了。

　　“我……”

　　蘇枕書停下腳步，繆素君現在問這個問題，他當然知道是為什么。

　　她的心里已經沒了安全感，已經不再信任他了。

　　“你不信我？”

　　他開口反問，溫柔俊逸的臉龐蒙著層憂傷。

　　仔細想想，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和她的關系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如果他還在外面做生意，還沒有回來，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你又何曾信過我？”

　　繆素君的表情變成了淡淡的，冷冷的。

　　小手從蘇枕書溫熱的手掌里抽了出來，縮回斗篷里去了。

　　“你還在怪我？”蘇枕書急了，他按住她的肩膀，輕聲道：“是我對不起你，我答應你以后不會了，好不好？”

　　“你愛李殊詞嗎？”

　　她改了口，又問起別的問題。

　　蘇枕書不知道她到底想問什么，于是搖頭，“不愛。”

　　他之所以可以回答的如此迅速如此篤定，是因為他真的不愛她。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繆素君慢慢的把下巴抬了起來，晶亮的眸子斜睨著他。

　　她的神情是高傲的，自從被關進裕園后，她從未曾露出過這種表情。

　　她已經超脫了，心里暗自有了個決定。

　　“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問這種問題，那是我的孩子，你覺得我會不愛他嗎？”

　　蘇枕書的臉忽然就變了，他很憤怒，覺得此刻的繆素君變得有些無理取鬧，再不是他以前喜歡的那個女人了。“無論大人變得如何，孩子都是我無辜的，這個問題我可以很肯定的回答你，我愛那個孩子，與他母親沒有關系，只因為他是我的孩子。”

　　他在發火，現在的模樣與之前的溫潤差別極大。

　　繆素君更加確定了，他對自己已經沒了耐心，她也不該再寄希望于他。

　　“好，我懂了。”

　　繆素君輕輕地點了點頭，她轉身，想又回到之前的那個巷子里。她不想再回到蘇家，也不想再回到蘇枕書身邊去了。

　　“你要去哪？你以為我會任你離開？”蘇枕書擋住他的去路，語氣極冷，“你是我們蘇家的人，是我蘇枕書的妻，你能去哪？”

　　“我去哪都和你無關了蘇枕書！”繆素君的聲音放大，冰雕般的臉上隱隱帶著怒氣，“你回去去愛你的孩子去，不要再來管我，我以后是生是死，都不要你管！”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發火，第一次聽見她用這樣大的嗓音來對自己說話。

　　他怕她真的會走，于是軟下來。

　　“方才是我不好，我是愛你的，我心里一直就愛你一個，孩子，我也會愛，但是一定是不及你的。你聽我話，我們回家去，我保證以后你不會再受委屈了。”

　　他極其耐心的哄著她，他不想失去繆素君，或許是愛她，或許是習慣了她。無論是哪種理由，他都要留著她。

　　哪怕……哪怕她死在蘇家，也比她離開自己要好。

　　“好。”繆素君沖他笑了笑，“你陪我去一個地方，之后我便跟你回去。”

　　蘇枕書不知道她想去哪，但現在什么都聽她的就是了，只要能把她哄回去。

　　只要把她哄回去，他可以彌補她，無論她要什么都滿足她。

　　或許，他還能給她一個孩子，讓她余生有個寄托。

　　或許以后母親再要他送她走，他也敢反抗母親的意愿。

　　總之，他一定會對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