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閆陸死了
于楓笙愣了愣,不過只有一瞬。
身體的條件反射已經讓她做出了選擇——利用身體的小巧靈活性,于楓笙迅速后仰,到幾乎與地面持平時,雙手撐地,蜷腿,一個鯉魚打挺,踢掉了閆陸手中的刀。隨后腳尖用力后蹬,借力跳起,空中半周后踢,正中閆陸胸口。
描述很長,但其實動作只發生在彈指之間之間。
閆陸倒下了。
這太順利了。這是于楓笙腦中最先閃過的想法。
不過下一秒她仍然遵循了本能。
于楓笙撿起刀,趁閆陸還沒有起來,用同樣的手法抵住閆陸胸口,順便用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看到閆陸在她的桎梏下已經失去所有行動力,于楓笙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閆陸太平靜了,居然沒有一絲掙扎。
他完全可以在她后仰時轉手握刀向下插下去,或者在她后踢時同樣后踢,或者......他有很多機會,可以輕松把她置于死地。
于楓笙一直知道閆陸很強大,她也不是沒有像今天這樣和閆陸切磋過,只是無一例外,都是她被壓制,甚至可以說碾壓。
然而閆陸現在在她刀下,被她掐著脖子。
這個情況太詭異,閆陸甚至還保持著之前的笑容,似乎嘴角的弧度都沒有絲毫改變。
“呀,小啞巴舍不得我死了。”閆陸又開始戲謔她。
于楓笙不說話,只是睜大眼睛看著閆陸,眼神中少有地出現了屬于兒童的懵懂。
雖然知道不太可能,她還是想要閆陸一個解釋。
閆陸的確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甚至還給了于楓笙一個助力。
他突然出手,向于楓笙細弱的脖頸抓去。
于楓笙甚至來不及思考,又是本能——她手中的刀已經刺進了閆陸的胸口。
就像她第一次殺的那只兔子一樣,閆陸吐出的血也噴了她一臉,于楓笙眼前的世界瞬間變成了一片赤色。
一切發生的太快,于楓笙拿刀的右手開始細微地顫抖,閆陸卻依舊一臉平靜,仿佛從口中斷斷續續噴出的血液不是他的。
他伸出的手沒有掐住于楓笙的脖子,只是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繼續開始扯起嘴角,微笑著問她:“怎么不拔出來呀?挺疼的呢。”
語氣平淡到可以忽略還插在他胸口的刀。
于楓笙知道,她這些年接受的教導從沒有一條是關于如何搶救自己剛剛用刀刺入心臟的敵人,因為敵人只需要死亡。
那閆陸又算什么?
可是此刻沒有人能給出她正確答案,她面前唯一的活人已經因為失血過多,呼吸逐漸變得微弱。
閆陸還在笑,盡管他已經連牽扯面部肌肉的力氣也沒有了,這就使他的表情變得有點滑稽。
于楓笙突然也有點想笑。這不是她第一次不知道該怎么辦,卻再也沒有人會告訴她該怎么做了。
也許她該拔了刀,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她還要去找個能安全度過今晚的地方。
還有她的晚飯,都怪那幾個傻不拉幾的孩子,非要跟著她,搞得她都忘了還要找吃的。
可是她的刀還插在閆陸胸口,血液已經洇透他的白大褂,像極了逐漸綻放的玫瑰。
她不想他死。
于楓笙的小臉上終于出現了慌亂的表情,她用袖子使勁擦去閆陸臉上的血,甚至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卻又明白過來,趕緊松開。
她沒有辦法。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這時,她感覺到有什么輕輕碰了碰她的腳。
低頭,是閆陸的握拳的手。拳頭緩緩松開,一張紙條躺在他手心。
一股溫熱突然觸到她的脖子,閆陸開始劇烈抽搐,口中又噴出一股一股的鮮血。
閆陸要死了。
于楓笙不再嘗試做什么來減緩閆陸的死亡,她知道沒有用了。
閆陸真的死了。
她突然很想大哭一場,只是眼淚并沒有掉下來。
她抽抽鼻子,看著閆陸的呼吸完全消失,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血液已經開始凝固,她知道她必須接受事實了,閆陸死了。
回憶中止,于楓笙睜開眼睛,身側依舊是綠茵草地,頭頂的天空不知何時飄了幾束絲狀的白云。
她已經自由了。于楓笙這樣告訴自己。
后來她看了那張紙,上面寫著兩串數字和幾句話。
她終于有了自己的名字:于楓笙。
紙上還告訴她,那座放逐他們的島每三年會有一次漲潮,屆時整座島都會被淹沒,半年才會退潮,而下一次漲潮就是三年后的今天。
閆陸說,他已經在巨石下埋了一套潛水服和人造鰓,島的北邊有距離最近的華國,依靠她三年后的身體素質絕對可以活下來。
最后,紙條背面寫道:絕處逢生,愿你平安。
大叔還是那個大叔,讓她獨自面對絕境,又給她安排好所有退路。
后來的三年里,她每天都在尋找食物和水的過程中經歷不同挑戰。
她從獅子嘴里搶食物,也被長滿了堅硬鬃毛的野豬追著滿島跑,她從毒蛇窩里掏蛇蛋,也在海里和鯊魚搏斗。
某次掏蛇蛋的時候,于楓笙又與先前的六個少年遇見。彼時雙方均衣衫襤褸,為兩個蛇蛋怒目相視,不過那幾個少年最后還是把蛇蛋讓給了她,作為交換她要帶他們一起生存。
于楓笙從小接觸過會把她當人看的只有閆陸,而閆陸并不會和她討論除了生存之外的內容,這幾個少年每天卻嘰嘰喳喳和她說話。
哪怕明知生存希望微不可信,甚至他們的戰斗力也不如她,卻依舊把她當妹妹照顧著。
于楓笙曾對編號3329的老大說:“都是為了生存,沒有必要按年齡優待我。”
她還記得少年當時亮晶晶的眼神。
他說,他們是同伴!
于楓笙出生起就沒有過同伴,閆陸告訴她,真正強大的人不需要同伴。可是現在她發現,有同伴的感覺并不賴。
那三年,他們的生活危機四伏,每時每刻都要為了生存和食物小心翼翼地觀察,并做好時刻戰斗的準備,稍有不慎就是命喪黃泉。
有人說,只有同甘共苦過的朋友才算是真朋友。其實說共苦更為可靠。
三年的共同磨練讓這七人的感情逐漸堅韌牢固,于楓笙也從一開始的漠然變成了從心底接納“友情”這一新的領域。
生活雖然艱難,卻沒有太多震蕩,同伴之間默契的配合使生存變得平和起來,平和到于楓笙快要忘了漲潮。
“最近海水漲的高,大家不要下海撈魚。”
前天晚上,天快要暗下來,于楓笙七人正圍坐一圈商量明天的安排,老大突然開口。
于楓笙沒有多想,點了點頭,聽進了老大的話。
“明天老五帶老六和小七去內緣,我和老二老三老四再去探探海,要是漲潮了說不定岸上能沖上來些海鮮。”老大又說。
其他人默不作聲,表示同意安排,討論結束后,于楓笙決定留下來守夜。
當夜狂風大作,雷聲陣陣,于楓笙絲毫不敢閉眼,因為這樣反常的天氣從未遇到過。
不多時,瓢潑大雨一傾而下。
這場雨來得又急又大,還在露天而眠的少年們被澆了個透徹,于楓笙還沒來得及去叫他們,地面突然開始晃動起來。
只片刻時間,雨水已經沒過小腿,地面也開始一點點下陷。于楓笙已經感到行走極度困難,走一步退三步,她與其他人之間短短幾米的距離仿佛變得遙不可及。
然而雨勢不但沒有減小,反而越來越大。
大雨遮擋了所有視線,于楓笙已經看不到同伴們的身影,只能聽到雷聲中斷斷續續地呼喚聲傳來,她努力凝神聽去,依稀聽見“漲潮”、“小七快跑”、“小七別管我們”幾個模糊的字眼。
漲潮!
于楓笙仿佛一下從夢中驚醒!
“每三年會有一次漲潮,屆時整座島都會被淹沒,半年才會退潮,而下一次漲潮就是三年后的今天。”
紙條上的語句突然清晰的顯現在她腦海中。
她居然能忘了這件事!真是該死!
可是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允許她懊悔,短短幾分鐘,水位已經上升到她的肩膀。
于楓笙深吸一口氣,一頭扎進水里。她的身高不允許她對水位做出任何挑戰,不如直接改變行動方式。
游泳果然比行走快了許多,幾年來下海打魚的歷練帶來的好處終于展現出來,不一會兒,她就看到了已經快被雨水淹到胸口的兩個同伴,是老大和老三。
兩個少年還在水中拼命掙扎,似乎也正要放棄行走,忽然看到幾米之外,一個小小的人朝他們游來,察覺到那是小七時,他們臉上的表情卻并沒有絲毫驚喜。
“小七不要管我們!快走!去內緣!”
“小七不要過來!”
“小七快走啊!”
......
少年們的嘶吼聲漸漸減弱,于楓笙努力抬頭看去,只見那兩人原先靠著的大樹前已經沒有任何身影。
于楓笙突然感覺心臟仿佛被鈍器劃過,閆陸死的時候那種胸腔抽痛的感覺又一次開始刺激她。
閆陸!閆陸說巨石下有潛水裝備!
混沌的大腦突然清醒,于楓笙又爆發出一陣驚人的力量!
小小的身子化為一條靈活的魚兒,飛速朝內緣游去。
渾濁的水已經阻擋了她的所有視線,她只能憑著直覺選擇一個大概的方向。
所幸越往內緣水位上漲的越慢,等她好不容易找到那塊巨石時,于楓笙發現巨石有一半還露在海水之外!
可是潛水裝備在巨石下!
絕望比眼前來勢洶洶的海水更可怕,瞬間席卷了于楓笙全身。
比死亡更讓人絕望的就是,明明希望就在眼前,你卻只能看著它,無法伸出手。
于楓笙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快要凍結。
是水太涼了嗎?怎么越來越冷了呢?
就在這時,一道巨浪涌到她的身下,于楓笙小小的身子被這巨浪一下子舉起。
“啪!”
巨浪把于楓笙重重甩到了巨石上。
就在于楓笙接觸巨石的一瞬間,巨石突然裂開,她還來不及反應,就又掉了下去。
于楓笙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幸運。
感謝這道巨浪,讓她誤打誤撞居然找到了閆陸說的潛水服。
她掉下來的地方正是巨石下,四周被水泥圍起來,身下是厚厚的海綿墊,她正對的前方還有一條隧道,估計是離開這里的路。原來所謂的巨石下不是要讓她搬開這塊石頭,而是“進入石頭”。
看這設計估計又是閆陸的安排,也只有他總能預想到事情發展的一切方向,也只有他,每次都給她打擊,又帶來希望。
閆陸......
只是眼下的情況沒有時間讓于楓笙多想,她迅速換上黑色緊身衣,出乎意料的是這衣服居然不大不小,也沒有因為過去這么長時間有任何損壞。
戴上人造腮,于楓笙沿著隧道急速奔跑。
大約百米后,一道嚴密的墻體擋住了于楓笙的去路,墻的正中有一個巴掌大的圓形黑色按鈕。
她知道,過了這道墻后,就全靠她的能力了。
抬手,覆上按鈕,用力按下,然后迅速后退十幾米。
盡管如此,涌進的海水還是把于楓笙沖的腦仁疼。沒有緩沖,不能退縮,她只能拼盡全力地向前游。
游出隧道于楓笙才發現,這里居然通向她第一天見過的那個樹洞,她扔下的樹枝正斜斜卡在中空的樹根里,也許是水進來的比較緩,而下方的樹根又太窄,那根樹枝仍然卡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