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選擇
于楓笙還在走。
她不知道這座島有多大,但是眼前的叢林一望無際,對于七歲的她來說,就像黑綠色的巨大怪物張開血盆大口等著她自投羅網。
她不得不投,沒有退路。
身后那幾個孩子已經追上來了,于楓笙聽到交錯的喘息聲越來越近。
“等等我們啊!”還是之前的男孩子。
于楓笙無奈,停下腳步。
明明是一起被丟到這里,怎么其他人都像是一心求死。
那幾個孩子已經停下腳步,為首的男生拍拍于楓笙的肩膀,看著轉身的女孩開始自我介紹:“我編號3329,這五個人都是和我一起的。”
站在他左邊的男孩子開口:“我編號3332。”說完指了指自己左邊那個看起來很瘦但是很白的男孩子說:“他是3333,我們都叫他老三。”
“老三”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編號3329的男生朝自己右邊順序排開的兩男一女抬抬下巴,說:“他們編號3334、35、36。我來的最早,他們都叫我老大,他們也和我一樣。”
于楓笙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說:“7031。”
對面幾個人瞬間睜大眼睛,排行第六的那個女生忍不住驚訝道:“七字頭!”
于楓笙略有困惑,不過對她來說這并不重要,只皺了皺眉頭,不打算繼續說這個編號。
眼前六人似乎還想感嘆這個編號,看到于楓笙已經打算繼續走,“老大”向他們暗暗擺了擺手,跨步走上前,與于楓笙并肩。
他比于楓笙高一個頭,但是于楓笙走的絲毫不比他慢。在這荊棘叢生,光線昏暗的叢林中,兩人竟保持了同樣的速度前進著。
看著于楓笙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身為老大,他覺得他得說點什么,拉近一下關系,好問問她到底打算怎么辦。
還沒等他想好,于楓笙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驀地抬頭,眼前是一棵老樹,直徑很寬,高卻只有七八米,樹冠蔥蔥郁郁,像一把巨大的綠傘,只是在這陰暗的環境中,宏偉的樹冠顯得幽閉壓抑,驟然讓人心底一沉。
但讓人詫異的是,這棵看起來五六個成年人才能合抱的老樹,樹根向上大概半米的位置裂了一道將近一米寬的圓形開口!
說是裂開其實有點不準確,因為這更像是人為鑿開的,甚至鑿刻痕跡還很清晰,露出內里的淡青綠色樹干。
一行人都好奇地盯著這個巨大的裂口,在這個無人島原則上是不會有人的,而鑿開這樣大的一個樹洞也需要不少時間,不可能是帶他們來的人做的,那還會有誰?
這座無人島還有其他人?
這個疑問盤旋在七個少年的腦中,生存的難度似乎又變大了。
于楓笙撿來一根一米多長的樹枝,小心翼翼地朝樹洞里探去。
樹枝慢慢伸進,很快就觸到了盡頭,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此時樹枝已經全部伸進去,于楓笙小小的身子也探進去了大半,估計這樹洞快要貫穿整個樹干,直徑大約一米五。
幾個人的心頭卻愈發沉重,種種跡象都表明,這個叢林中除了他們這些被丟棄的人之外還有其他人。
其他人臉色越發的蒼白,于楓笙卻像沒事人一樣,松手把樹枝扔到樹洞里,拍拍手上的灰,又向前走去。
3329看到她開始前進,也不再逗留,快步趕上了她,又拉了隊友一把,幾個人憋著滿肚子疑問,還是緊隨其后,并沒有開口。
沉默總要一個人來打破。
3329想了又想,終于忍不住,對于楓笙說道:“那個,可以叫你小七吧?”
于楓笙放慢腳步,微微點了點頭。
少年看到她點頭,繼續問道:“咱們進來這么久了,接下來要干什么?那棵樹上的洞像是人為的,這片林子里會不會還有其他人啊?我們還能活下去嗎?”
像是被少年的問題驚到,于楓笙停下腳步,轉頭直直地看著跟在她身后的幾個少年。
顯然他們都有同樣的疑惑,聽到老大這么問,都緊緊盯著于楓笙,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其實于楓笙并不想開口,只是看他們還要跟著她,似乎不打算離開,只好敷衍道:“難道你們沒有訓練過野外生存嗎?一把刀,還不夠你活著?有人又怎么樣,殺了便是。”
女孩軟軟的嗓音中帶著幾分沙啞,又有幾分不耐煩,像是很長時間沒有說過這么多話。
其他人似乎沒想到她這么回答,乍聽起來很尋常,可是字里行間都透露著對生命的漠視。
比無視他人生命更可怕的就是漠視自己的生命。
前者只是沒有感情,后者卻已經失去所有為人底線。
對于這樣的人來說,這世界沒有任何規則可言,全憑他自己的一時想法。
面無表情地看著六個少年的表情從驚愕到復雜,于楓笙還是決定擺脫他們。
帶小弟感覺果然很累贅,怪不得閆陸一邊教自己一邊嫌棄自己。
華國有句至理名言,大意是你想到什么,那件事就會立刻發生在你眼前,就是人盡皆知的“說曹操曹操就到”。
于楓笙現在就面臨著這樣的情況。
就在剛才,她在眾人復雜的表情還未褪去時,突然拔腿奔跑,繞來繞去一直跑了大約兩公里后,成功撿到了正躺在一塊巨石上的閆陸。
于是,小楓笙的表情也變得和那六個少年一樣復雜。
誰能想到一座無人島上居然會出現自己唯一的熟人!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巨石上的人緩緩坐起,果然就是閆陸。
雖然于楓笙一直叫閆陸大叔,但其實只是閆陸告訴她要這樣叫。
實際上他看起來并不老,一米八的身高,健碩的體格,下頜瘦削卻留了滿臉的絡腮胡,堅毅的面容顯得很是嚴肅,不過于楓笙非常清楚他有多惡趣味。
閆陸很少穿白大褂,他更喜歡穿一件沒有任何修飾的黑色長款大衣,戴雙黑色皮手套。
但是他今天穿了白大褂,雙手插兜,站立在巨石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于楓笙驚訝過后,看著閆陸逆光的身影,只覺得自己視力真好,這樣還能看清他的臉。
只是閆陸看起來好像有哪兒不一樣了。
于楓笙又仔細看了看,原來是他把一臉毛絨絨的絡腮胡刮了,還戴了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很是斯文敗類。
他們互相看著彼此,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良久,閆陸先開口:“怎么,見到我不高興嗎?怎么一臉便秘的表情!”
他說著從巨石上跳了下來,雙手從兜里抽出,拍了拍臉,自戀地說:“瞅瞅我這臉,留著胡子是性感大叔,沒了胡子是帥氣美男子!”
說完還看了看于楓笙,一臉勉勉強強的表情說:“你也就這張臉看起來像我養出來的,見到我也不打個招呼,還真當自己是個小啞巴。”
由于她說話早,閆陸沒有立刻發現于楓笙已經能開口說話,而周圍的人都不會與她交流,她便漸漸失去了和別人交談的意識。直到某天,閆陸發現她已經到了會說話的年紀,卻只用單音節回復他時,還以為她是個啞巴。
于楓笙恢復了面無表情,完全不接閆陸的話茬,冷冷開口道:“你到這來干什么?”
此后每一年,于楓笙都在心底深深后悔,為什么當初沒有和閆陸扯一會兒閑聊。
不過人之所以會后悔,就是因為當你做眼下這件事時,你并不知道,也無法預測之后將會發生什么。所以當你的決定導致發生不可挽回的后果時,你只能后悔。
就如同此時的于楓笙,她只是覺得閆陸的惡趣味又要開始了。
于楓笙說完之后還皺了皺眉頭,閆陸的確沒有任何理由來這里。
這次把他們丟在這里的人并不是研究她的那群人,這就意味著閆陸是沒有資格參與的這次行動的。
畢竟組織里第一條硬性規定就是各小組不得互相干擾對方行動。
由于閆陸變態的教導,她從小背的最熟的就是組織守則。
閆陸沒有說話,只是邁著長腿一步步走到她身前,摸了摸于楓笙頭頂,面色突然惆悵起來。
于楓笙見過惡劣的閆陸,溫暖的閆陸,殘忍的閆陸,冷漠的閆陸,唯獨沒見過這樣子的閆陸。
眉頭微皺,似笑非笑,雙眸飄忽,面色蒼白。
又是窒息的沉默。
他們之間常常沉默,但從未像此刻這樣,令于楓笙有點不安。
還是閆陸先開口,不過說是先出手更為恰當一點——他迅速將于楓笙反握著的短刀抽過來,抵上她的胸口,然后輕笑:
“好了,第二個選擇:殺了我獲得生存機會,還是被我殺了,結束這無聊的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