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妃走的凄涼,闔宮上下,包括皇太后在內,都不曾過問半句。尸首亦是草草下葬,連個體面的身后事都沒有,皇上盛怒未消,不許她葬入皇陵,只是用草席卷了埋在宮人的亂墳崗便算了事。
送走了靜妃,我回宮后心亂如麻,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靜妃死前所說的話久久在我心中回蕩,若玄燁之事當真不是她所為,那我這些日子的苦心籌謀究竟為何?更是平白傷了她的性命。若不是我,她如今仍舊位列四妃,依舊能夠我行我素的在皇宮之內逍遙度日。
如今我的雙手亦染了血,可笑的是我曾經一直以為即便傷了他人性命,只要能保玄燁日后安康也是值得的,可如今當真斷送了靜妃,才發現我和玄燁依舊四面楚歌,至今也不知真正的敵人到底在何方。靜妃終究是因我而殞命,即便我如今后悔莫及,卻也難救回她了。既如此,我與當初傷害寧妃、楊常在的她又有何不同?她已用性命還了自己欠寧妃姐姐的債,我又當如何還她的債?
若不是我,即便她對皇上和太后心有怨怒,可也終究不會做出這等玉石俱焚之事,或許再過些時日,待她自己想通了,縱使不得皇上恩寵,或許也能如良妃一般逍遙快活。可如今她已香消玉殞,皆是因為我。
此時我已經認定,給我和云貴人下毒之人并非靜妃,正如她自己所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沒有欺騙我和寧妃姐姐的理由。可我曾經卻那般篤信定是她做的,更是苦心積慮取她性命,從未想過事情竟會發展到這般地步。我自入宮以來第一次籌謀算計,結果雖如我所愿,可卻傷了無辜,靜妃臨終的模樣烙印在我心中,久久不能釋懷。
那日之后,我便病倒了。旁人皆以為我是因親眼目睹了靜妃自盡而受了驚嚇,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因為愧疚,對靜妃的愧疚之情充斥了我身體發膚的每一寸。魏庭日日都來為我請脈,每日里也都會給我熬煮些安神的湯藥,可卻難以阻擋靜妃夜夜入夢,每每在夢中靜妃都會保持著她臨終的模樣,一遍又一遍的質問我,為何要算計她,取她性命。
“彧兒究竟是怎么了?”一連近十日,魏庭日日為我診脈醫治,可我的情形卻是越來越差,這一日皇上終是忍不住,質問了魏庭。
“回皇上,祥妃娘娘是心病。微臣縱使手段通天,也是醫的好病,醫不了心的。”魏庭無奈的回道。
“彧兒,你究竟有何心事,為何不與朕說?”皇上回首蹙眉看著我說道。
“皇上,臣妾無事,許是這幾日天氣漸涼,臣妾有些著涼了。”我虛弱的說道,這些日子我夜夜不能安枕,以致精神越發憔悴。
“當著太醫的面你都敢說謊,”皇上怒視著我,“白繡,你來說,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
白繡有些為難的走上前,躊躇了半晌才緩緩說道,“回皇上……我家主子前些日子……去咸福宮送了靜妃……回宮后便不好了……”
“皇額娘不是讓寧妃去監刑么?你去做什么?”皇上慍怒的回首對我說道,“還是寧妃叫你陪著一同去的?”
“皇上,不干寧妃姐姐的事,是臣妾自己擔心寧妃姐姐,才跟著去的。”我連忙說道,生怕皇上因此遷怒于寧妃。
“好端端的你去做什么?這樣的事情都不知道避諱么?”皇上噙著怨怒說道。
“臣妾只是擔心寧妃姐姐,怕姐姐獨自一人經歷這樣的事情難免會心生畏懼,想著兩個人一道或許會好些……”我垂首諾諾說道。
“如今寧妃好端端的,倒是你將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你這不是自討苦吃么?”皇上不耐的打斷了我。
“臣妾知錯,皇上恕罪。”我見皇上似是當真動了怒,不顧身體虛弱,連忙起身說道。
“罷了,你好生養著罷,”皇上帶著幾分厭煩的起了身,“魏庭,你好生照顧她。”
說罷,皇上便拂袖離去。
待皇上走后,白繡疾步走近榻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娘娘,都是奴婢的錯。”
我無力的揮了揮手,“與你無干,皇上若是有心總是會查出的,且皇上問話,你又豈能欺君?起來罷。”
白繡這才緩緩起了身,可神色之間仍舊滿是愧疚。我這幾日精神不濟,皇上來了我才硬撐著說了這許多,如今早已疲憊不堪,只懨懨的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宮睡一會。”
自那日后,我的精神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每每靜妃入夢,都會讓我一連幾日之內草木皆兵,嚇得白纓珈蘺等人如今入殿內侍奉都不敢弄出聲響。皇上更是自那日后便再沒來過,而后景仁宮也終是門可羅雀,除了寧妃和布楚姐姐時時來探望外,便再無旁人上門了。
“祥妃妹妹,你這樣讓我如何過意的去?”寧妃這一日來我宮中,瞧著我的樣子心疼說道,“那日本是我喚妹妹同去的,可卻連累你成了這副模樣。”
“與姐姐無干,都是我自作自受罷了。”我苦笑道,若不是我苦心積慮的算計靜妃,又怎會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靜妃那日所說的話,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是真是假如今已無從考證,就算你對靜妃心存愧疚,可逝者已逝,難道你還要去陪她么?”寧妃快言快語的安撫我道。
我無力地笑了笑,其實也并非無從考證,靜妃曾說落葵有毒一事是端嬪告與她的,若是能知曉端嬪是否知曉此事,如何知曉此事,也便就可水落石出了。只是眼下我的身子已經無力再去思考這許多事,端嬪一向與我們不睦,若是直白去問也是問不出的,既是眼下無法,貿然說出也只是為他人平添了煩惱,倒不如不提。
“彧兒,我雖不知靜妃那日究竟說了什么,將你弄成了這副樣子。但這些日子皇上日日宿在永壽宮中,若你在一味消沉下去,只怕皇上當真要將你忘了。”布楚走上前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