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安府顯得寂靜了許多，戚顏和戚婉奔波多日有些疲憊，戚顏早早的就讓戚婉去睡下了，而戚顏坐在書案前，燭火映著畫中的暗紋，戚顏臉上浮現幾分嚴肅，突然門外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戚顏的思緒。
安泠希端著盞茶走了進來，“深夜打擾阿言公子，我這次去京都帶回了些好茶，想來端給阿言公子嘗嘗。”
戚顏沉默的看著安泠希的動作，微微皺眉，眼中有著不解，“安小姐深夜來訪是否有些不妥？”
聞言安泠希默不作聲，只是微微一笑，眼中帶了點嫵媚，身子微微向前俯身，手指輕輕勾住戚顏衣服上的穗子，低聲誘哄道，“泠希不知阿言公子覺得哪里不妥呢？”
女子一身綠裙，給本身清冷的氣質添了幾分書香氣，滿頭秀發只用一根流蘇步搖挽著，細長的流蘇微微晃動，安泠希是典型的的江南女子的樣貌，但因氣質冷淡，倒是有了話本中清冷仙子的感覺。
戚顏眼神一暗，隨即反應過來，緩緩放下手中的畫，一只手輕輕地扶上安泠希的腰，眼神中帶著調戲，“安小姐貌美如花，今日令尊多次詢問在下身世，如今想來，若你我二人同意，安小姐此舉并無不妥呢，在下向來是粗人一個，對于禮儀規矩向來厭煩，”說著手微微一用力，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安小姐覺得在下的提議如何?！?p> 笑話，在軍中這么多年，也見過不少同袍在休假的時候去青樓玩，男子與女子互相調情這種事，自己看也看會了幾分。
安泠?？粗嗽絹碓浇木嚯x，強忍住不露怯手指順著胸口的穗子到胸膛，手微微一用力，語氣瞬間恢復清冷的聲線，“阿言公子何必威脅，即便泠希愿意，但公子是非真公子還有待商榷?！?p> 戚顏聽到此話，眼中閃過趣味，她的裝扮極少有人能識破，若不是經常易裝的，那就是心思極為細膩的，這安泠希想來就是后者。
戚顏松開摟著安泠希腰的手，兩人迅速拉開距離，都恢復本色，“安小姐想必從我二人出手便開始觀察我們了，這心思細膩程度，在下望塵莫及?！?p> “公子謬贊，泠希從商多年總要學會察言觀色才好做生意不是，更何況公子給我留了個破綻，顏是皇姓，普天之下無人不忌諱，唯獨公子，上來便讓泠希稱呼您阿言，雖只是同音，我也稍稍留意了一番，加上公子說您二位是從蒙州來，據我所知榮安長公主年幼入軍，雖后不知所蹤，但冰湖一役，泠希還是聽說了的。”
戚顏聽完眼中帶著欣賞，自永安帝登基，天下女子多是循規蹈矩，戚顏見安泠希第一眼，就產生了好奇，女子從商，如同當年自己從軍一般，倒是好久沒遇到這么脾氣相投的了。
“安小姐眼光獨到，”戚顏低頭看著安泠希拿來的茶，語氣放松道，“深夜前來安小姐想必有話要說，既是談話，喝茶多無聊，在下有一瓶好酒，不知安小姐可愿賞臉一品?！?p> 安泠希正有此意，欣然應下。
戚顏沖安泠希一笑，轉頭撈起安泠希飛身出門上了屋檐，看著安泠希驚魂未定的樣子，愜意坐下開口，拿出兩瓶酒，“屋中沉悶，此酒需要在廣闊天地，抬頭望月，身有知己方可不辜負美酒?！?p> 安泠希緩過神，呼出口濁氣，學著戚顏的樣子坐下，揶揄道，“阿言這就把我當知己了?！?p> 戚顏仰頭喝了口酒，把一酒瓶遞給安泠希，“你不也叫我阿言了么，我剛剛說的話不作假，我的確是不喜禮儀規矩，遇到脾氣相投的人也有像結交知己的心思?！?p> 安泠希看著戚顏，眸中閃過驚喜，結果酒瓶也仰頭喝了一口，率先直言，“你今日見到了我的父母親，他們很疼愛我，但是卻只覺得女子終歸還是要嫁人的，為我擇一贅婿，在尋常人家看已經是對我最大的疼愛了，可我不想，我從小就有算術天賦，幼時看賬房先生算賬，別人三五日的對賬，我一日就能對清，還能看出不對之處，但是這樣我也只得了父親一句夸贊，卻從未想過把他的本領傳給我?！?p> “一開始我還撒嬌讓父親帶我去看賬本，日日敷衍后，我便自己偷偷去學，我是家中獨女，鋪子的掌柜和算賬先生不敢攔我，只是隨手遞我一門無關緊要的賬本，哄我玩，可我卻在一次次展現的經商天賦下，讓父親同意我經商，從最初的一個小鋪子，到如今安家的少東家，看似得到了所有，其實我從未得到世人的認可，他們覺得只是我父母膝下無子，才會由我這女兒暫為掌管，連最疼愛我的父母也是這么想，后來我及笄我父母更是想招一贅婿，我便知我之前做的努力都是無用功，所以我去了京都，我想要有自己的人脈，但這無疑難上加難，商人重利，我需要利益牽連的盟友，但也需要志同相合的伙伴，阿言我想選擇你...”
說著安泠希喝了口酒停頓了一下，“天下皆知你的身份，覺得你有無數退路，參軍不過圖個好玩，但我知道我們骨子里是一樣的人?！卑层鱿２]有過多的打聽戚顏的身世，有些事點到為止，這是商人的談判，但有些話也出自安泠希的真心。
她在戚顏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戚顏被安泠希的話所觸動，自己當年也是不想受身份所困，所以帶著戚婉偷偷參了別的軍營，一路打拼，做到主將，這一路也飽受了女子身份的困擾，可戚顏始終覺得是男是女又如何，沒人規定男子一定要建立功勛，榜上有名，光宗耀祖，女子一定要三從四德，溫順賢良，之所以世人會如此認為，不過是趨于世間男子掌權，若女子掌權，戚顏眼中帶著野心，她覺得她能做的不比男子差。
這一刻戚顏好像明白了戚容當初說的責任和自己未來的路，心境仿佛撥開云霧，轉頭看向安泠希，二人眼中都帶著雙方熟悉的東西，舉手碰杯。
戚顏灑脫一笑，“我這人交朋友從不看身世，不問緣由，只隨心意，你這個朋友我交了，我會幫你在令尊那邊周旋，也會與你實現心中的目標，從今日起你我相輔相成?！?p> 安泠希略帶遲疑，語氣中帶著探究，“只憑我幾句話你就交我這個朋友，不覺得我憑借女子身份，年幼掌家，憑一己之力讓安家成為江南首富，難道不懷疑我這次心思深沉，詭計良多，不堪為盟友么？”
戚顏挑眉，“我不也是以女子身入軍營，做到了將軍這一職位，我戚顏從不是個好人，對我來說心思深沉，詭計良多都是保命的籌碼，況且你選擇我不也是相信我么?！?p> “那就為了共同的利益，合作愉快?！?p> “不，不止是利益牽連，我說過我當你是知己?！?p> 姣姣明月下，屋檐上把酒言歡的兩位少年人，一人心思深沉卻不失意氣風發，一人看似瀟灑不羈卻胸有溝壑，把酒言歡下譜寫了靖國未來的傳奇。
月光照不到的暗處，戚婉看著屋檐相談甚歡的兩人，落寞離去，在軍中危機四伏，雖然連日奔波疲憊不堪，但在安泠希敲門的時候，戚婉便早已警覺，守在暗處靜觀其變，卻看著二人慢慢變為知己，戚婉心中還是有些委屈的，她陪著戚顏走到現在，戚顏的心思她能猜個八分，即使幼時的原綽盈小姐，她也有自信能更了解戚顏，畢竟這么多年是她陪在戚顏身邊。
可今日看到安泠希，她才有些嫉妒，嫉妒安泠希可以暢所欲言，而自己從來就沒不善言辭，但她并不討厭安泠希，她的氣質和戚顏很像，雖然安泠希外表更加清冷，戚顏明艷，但二人能成為好友只不過時間問題。
想到這戚婉更委屈了，她當初被戚顏選中便是鐵了心此生中心戚顏一人，戚婉從不善良寬容，但幼時鼓起勇氣，打開的第一次心扉，被戚顏好好對待了，雖然戚顏心中藏著很多事，但她知道，在戚顏心中戚婉也不可代替，這個自信她有，可她仍想讓戚顏親口告訴自己。
戚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未曾察覺結束了談話的戚顏走進，手中端著一盞熱茶。
戚婉看著面前多了一盞茶，下意識抬頭看向戚顏，“主子...”
戚顏抬手制止了戚婉的話語，“如今你我到了江南，人前叫我阿兄，人后叫我阿姐就好，知道你喜歡茶香，剛給你泡了一盞，你聞聞這江南的茶和京都的那個更香，只是夜深了就不便飲茶了，省得難眠。”
戚婉乖巧的端起茶盞，仔細嗅了嗅，眼睛都亮了幾分，戚顏看戚婉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她知道戚婉一直都在暗處，想起和安泠希的合作，覺得也要來說一聲。
“當初我們游歷江南便是想在百姓中把名聲打開，如今和泠希的合作也是錦上添花，今日的談話你也聽見，我想問你，你有什么想法么？”
戚婉一愣，在戚顏面前自己一向是聽從，跟從，今日毋的一問，以為戚顏想問自己對和安泠希合作的意見，搖頭分析道，“婉兒覺得主...阿，阿姐，此舉并無壞處，安家從商，將來少不得錢財的支持，況且阿姐與安小姐志同道合，將來也是一大助力，在這安家在江南影響力頗高，若能得到安家助力，得到百姓得認可也快些?！?p> 聽著戚婉頭頭是道的分析，戚顏搖頭，“我是問你，聽完我和泠希的談話，你有對你自己的人生有何想法？”
‘我自己的人生’戚婉在心中默念這幾個字，在遇到戚顏前她以為自己沒有人生了，遇到戚顏后也只是想保護戚顏，至于自己雖有些想法，但從未精心深刻的想過，如今戚婉眼中竟有些迷茫。
戚顏見狀只是輕聲詢問，“你的身世我雖答應你去查，但如果背后牽扯過多，你可有想過怎么處理，若是幕后之人權力，你無力對抗，你可想過怎么應付，戚婉我從未把你只當做我的附屬，我想你我互相成就，你也有你的天地也遨游。”
從前戚顏從不說這些，一是因為她也沒想明白自己的意義，二是她們年紀太小，有些事過早知道了，也無處發泄。如今她們想在靖國實現理想，心中必須要有支撐自己走下去的信念，這個信念戚顏剛剛找到，原綽盈自小也明白，安泠希更是從不曾忘記，只有戚婉從小便跟在她身邊，為了她而活，戚顏真心把戚婉當妹妹，所以希望戚婉能過得更好。
戚婉心中明白戚顏的用意，可此刻自己心中的確沒有目標，心中不顯，面上卻帶了幾分委屈，眉毛微蹙，戚婉本是異域美人的長相，這一蹙眉倒是平添了幾分病弱美人之感，戚顏一向愛看漂亮的人，常年面無表情的戚婉，直接給戚顏看的多了幾分心疼。
想著戚婉的遭遇，伸手摸了摸戚婉的頭，安撫道，“無妨慢慢想，別太逼自己，怪我今日心急了，想必是勾起了你幼年的傷心事，也罷，今夜早點休息，明日我們去探查一下江南的布店，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土匪身上的暗紋?！闭f完戚顏就感慨的離開了。
而只是在心中糾結的戚婉，“......“
戚婉摸了摸戚顏摸過的地方，看著面前的鏡子，觀察著自己還沒來得及變化的表情，不由的勾了勾唇，輕聲嘟囔，“怎么忘了阿姐愛色的本性?！逼萃窈孟裰涝撊绾闻c戚顏相處，才沒有之前那樣有距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