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了一會兒才感覺好了一些,恢復了一點力氣,從房頂上緩緩爬下來。
又花了比平時多幾倍的時間一點一點挪回房間。
“怎么樣?”聽到他推門而入的聲音,我雖然意識模模糊糊,但還是強打起精神說。
他沉默了一瞬,才回我的話。
“我沒有拿到解藥。”他眼睛里的光黯了下去。
“沒關系。”
“我給你看看,看有沒有辦法可以緩解你現(xiàn)在的痛苦。”
他拿過我的右手,把了把脈。
“根據(jù)你的癥狀和脈象,我大概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了。我去找大夫來,你等等。”
“這么晚了,藥鋪應該都關門了吧?”
“沒事。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他就出去了。
我一邊病的暈暈乎乎,一邊心里罵罵咧咧的。
那人是不是有病?無冤無仇給我下什么毒?他們倆的個人恩怨為什么要殃及到我身上?
我真想打開他的腦袋,看看里面到底是個什么結構,怎么跟平常人不一樣。算了,現(xiàn)在不行,等我好了再說。
他去了很久,回來的時候我?guī)缀醵伎焓ブX了。
我恍惚間想起那天我們迷路,我又生了病,他好像也是這樣一家家找一家家求的吧。
想不到這么快事情又重演一遍,我的心里還生出些不一樣的感慨來。
我下次再也不會隨便接受別人的東西了。老話說的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很快,大夫就來了。來的大夫看起來年紀不小,應該是有不少出急診經(jīng)驗的,看起來就讓人放心。
他看了我的臉色,又把了脈,神情凝重。
“確實是中毒了,但是毒性復雜,應該不只用了一種毒藥。看她的脈象和癥狀,應該是三種混合毒。她是怎么中毒的?”
毒性復雜?不只用了一種毒?等我好了,我一定多砍他幾刀泄憤。
“是聞到香味中毒的,東西在這里。”他說著走到了桌邊,“怎么回事,花怎么不見了?”
“我不知道。我剛才迷迷糊糊的,好像看見有白影一閃而過。太快了,我根本什么也沒看清。我還以為我出現(xiàn)幻覺了呢。”
“肯定是他偷偷把東西拿走了。”
“剛剛……是那混蛋?他居然……居然還敢來?等我好了……我一定……親手剁了他。”我說話斷斷續(xù)續(xù),已經(jīng)有氣無力了。
“好。你現(xiàn)在別說話了,保存體力。”
“這怎么辦呢?不知道中了什么毒,我也不能隨便開藥方啊。”老大夫著急了。
“我剛剛也中了一樣的毒,下毒之人還給我喂了解藥。麻煩您給我看看,會不會有些啟發(fā)。”
嗯?他剛才也中毒了?我才想起來,是我把花給他看的,他還說過花香里有一股淡淡的藥味。
他倆什么關系?為什么給他吃解藥不給我吃?我招誰惹誰了?
“好吧,我給你看看。”老大夫拿起他的左手把脈。
“嗯……你的脈象確實剛剛中過毒,而且有些余毒未清。”
“我還記得解藥的味道,大概能分辨出是什么藥材。”
“……這樣好像也不夠。”
“所以重點是每種藥物的用量,這個我們還沒法確定。”
“是。我會回去試試看的,一有消息就告訴你。”
“那今天怎么辦?”
“好好照顧她。我開一些安神的藥,給她喝了吧。”
“好吧。”
目前看來只能這樣了。
“我沒事,撐得住。”說完這話,我的眼前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
“我想去試藥。”他好像下定決心了似的。
“你確定?這是以毒攻毒,解藥也有一定的毒性。”
“我總要試試看才安心。”
“好吧。找個人照顧她,你跟我走吧。”
“好。”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變成了藕荷。
“您醒了?”她擔心地看著我。
“我沒事。”
“您別哄我了,毒還沒有解,怎么會沒事?”
“他去哪了?”我看了一圈沒有看見他。
“公子昨天晚上就出去了,也沒說去哪,還不讓我告訴你。”
這么神神秘秘的嗎?
“沒事。我感覺好多了,就是還有點不舒服。”
“那就好好躺下來休息,我來守著。”
我看了看她憔悴的臉色。“你一夜沒睡吧?”
“是。”
我溫聲道:“換碧桃過來吧,你先去休息。”
“我不累。”明明面上就很疲倦,還要嘴硬。
我語氣稍微嚴厲了些:“這是命令。”
“好吧。那您注意休息。”
“安啦,我沒事的。”
另一邊。潤潤把自己當成小白鼠了,不停地更改藥物的配比,不停地熬藥喝藥。
毒藥的成分也被他回憶出來了,所以他現(xiàn)在是一邊給自己下毒一邊解毒的狀態(tài),不得不說看起來有點瘋魔。
就這樣一天過去了,又一天過去了。
現(xiàn)在是第三天了,是潤潤和墨染約定的比試最后一天。雖然是墨染單方面約定的。
潤潤之前已經(jīng)差人告訴我兩個人比試的事情,雖然覺得某人簡直不可理喻,但是我也知道今天過后我就會好起來了。所以我有一種終于要結束痛苦的釋然。中著毒的我反而一點都不著急了。
到了晚上,大約是亥時,我有點犯困,眼皮子都在打架。
還在等解藥呢,不能睡過去。
一個人跳窗而入,不請自來。
不用說肯定是那個我這幾天特別想揍的人。看他優(yōu)哉游哉的樣子,我眼里就出火。
你這兩天倒是過得滋潤了,想過我過得有多慘嗎?
好像真的沒想過。
“你好啊。”他笑著打招呼。
這人的臉皮是城墻做的吧,要不然怎么那么厚呢。這時候還跟沒事人一樣。
他看了一下我的臉色,“看起來還不錯啊,慘白慘白的,煞是好看。”
“呵。”我回以一個敷衍的假笑。
“都說病美人有一種特別的惹人憐惜的美,我今天才算是有緣見到了。”
那可不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還一副挺有成就感的樣子,我看你就是欠揍吧。
我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別介啊,我開玩笑的,三天之期到了,我來給你解毒的。”
“難為你大發(fā)善心來救我咯,我是不是還應該五體投地感激涕零啊?”
“倒不用那么夸張,隨便說句謝謝就行。”
“……”我沒說話,送了他一枚,白眼。
他突然開始自我檢討:“我開玩笑的,我這幾天也反思了一下,確實很對不住你。”
我看不慣他這個樣子,張嘴便懟:“您別這么說呀,我還要感激你呢。第一次見面就給我下毒,還讓我難受了三天。這么刻骨銘心的恩情我怎么能忘記呢?我以后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他自知理虧,繼續(xù)做小伏低:“是我不對。你想要什么補償?”
“你真厲害啊。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個用毒高手,三種毒混合在一起,毒上加毒。這毒藥豪華套餐的滋味真是特別銷魂。我覺得你也可以試試。”
“還是算了吧,我這幾天有事要做。再說我一開始學用毒的時候,混合毒也吃過不少,那感覺不比你現(xiàn)在輕松。”他還認真考慮了一下。
“我也沒想那么多,因為討厭他,連帶著對你也有成見。但我后來發(fā)現(xiàn)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樣。可是我毒都下了,而且也跟他約定比試了,所以就算后悔也晚了。”
“你還會后悔?我還以為你沒有良心呢。”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本來只是想小小地惡作劇一下,然后看他吃癟的樣子。”
我一針見血:“可是你并沒有直接找他麻煩,而是先找上了我,這是為什么呢?”
“呃……”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你是想通過讓我出事,然后看到他著急憤懣,但是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吧?”
“是嗎?”他自己其實都不太清楚。
“不然根本無法解釋你這種奇怪又矛盾的行為。”
說到底,人潛意識里的想法才是驅動外在行為的深層原因。
“啊,原來是這樣。”他恍然大悟。
我繼續(xù)說:“你嫉妒他比你好,所以處處針對他。”
“我沒有!”
“別急著否認。你在覺得我有趣之后,還繼續(xù)給我下毒,做著傷害我的事。
“還有啊,你既然想證明自己比他厲害勝過他,就應該從提升自身實力做起啊。”
他有點泄氣:“雖然我很努力,但是他也在進步啊,我們的差距還是不變,我永遠比他差那么一點。”
“既然這樣不行的話,那就揚長避短啊。用你的長處和他的短處比較,你就肯定能得到心理補償。”我循循善誘。
“可是我不知道他有哪些缺點啊。”
“嗯……”我摸摸下巴,認真思考,“你可以想想看,有哪些是你會他不會的,哪些是你有他沒有的。至少一兩樣總有吧?”
“有。”
“這不就得了。現(xiàn)在心里好受一點了吧?”
“是好一點了,但是還有點不開心。他還是有比我強的地方。”
“唉……”我恨鐵不成鋼,“剛才我教你的,都是比較的方法。現(xiàn)在我告訴你,不用比較,放棄比較,就不會產(chǎn)生這樣的心情了。”
“你是說我不用跟他比了?”
“對啊,不用了。”
“你是說我永遠都不如他,永遠都差那么一點點,讓我別癡心妄想了嗎?”
“呃……”這孩子想象力真豐富,他是怎么得出這樣的結論的?“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可以跟自己比啊,比從前的自己更好,難道不值得開心嗎?”
“你說得對,我可以跟我自己比。”
“孺子可教也。你應該學會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了跟別人攀比而活。你說對不對?”
“你說的有道理。”他點點頭,顯然對我說的話很是認同。
“你能想明白就好了。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你們兩個都是最好的,沒有誰比誰更好。你不知道啊,排行榜第三很厲害的。我很佩服你的。我這么優(yōu)秀,連前十都沒進呢。”
其實我連前二十都沒進。不過這不重要。
“不應該啊。”
“英雄所見略同,知音啊。”
我忍不住握他的手,終于有人在這件事上跟我想法一致了。
“對了,藥你還吃嗎?”他又拿出一個盒子,“我這兩天自己做了一個樟木的盒子,雖然樣式挺普通的,但是是我親手做的,我特別喜歡。”
“不錯哦,他就不會做盒子。所以你也很厲害哦。”
“謝謝。”他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對你我真是過意不去。”
我看出他現(xiàn)在應該很好說話。“你要真想補償我,就幫我?guī)讉€忙唄。”
“你說。”
我摸摸肚皮,略顯惆悵。“我餓了,幾天沒好好吃東西了。”
“好吧,我去給你找吃的,你記得吃解藥啊。”他起身往外走。
“沒問題。”
這兩天病著,油膩的辛辣的都不給吃,可難受了。
今天解了毒,我就能重新吃香喝辣了,想想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