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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長生錄

第二十六回 林表明霽色,魂斷增暮寒(上)

五色長生錄 衛(wèi)漁1 10532 2019-09-28 09:14:04

  也不知過了多久,太陽已當空高照,將那金色日輝細細撒在這關中大地上,那渭水滔滔,更將粼粼波光反映在她二人臉上。此時濁流滾滾,偶爾風起,發(fā)出浪花擊岸之聲,于她卻是闔寂無言,情愁無盡,徒增悲涼。

  那張燕三人也已追趕至江邊,見亂塵雙目緊閉、臉色發(fā)白,只剩胸膛間隔許久才微微起伏一次,顯然命喪黃泉也不過須臾之事,念起他風華少年、錚錚鐵骨,,卻早早夭亡,又想起七年前黃巾事敗、恩師身死,三人心中俱是悲憤異常,只恨這蒼天無眼,定命難違。

  眼見那少女喚聲越來越小,卻是越喚越急,張燕本是個熱血漢子,受不住這凄涼悲歡之痛,忽的啐了一口,上前扶過少女身子,道:“小姐……莫要傷悲了。曹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我們四人合力以內(nèi)力保住他氣血流轉,只需吊住了這一口氣,等過了這渭河,尋到那呂布,定然能救了公子性命。”他如此一說,那黑衣矮者也是上前道:“小姐,大師兄說的沒錯,眼看董賊追兵將至,我們這便渡河走了罷!”李儒猜的不錯,此人正是昔年張角座下的二弟子周倉,當年黃巾事敗,他與裴元紹等人幸得王允相助,保得性命,留在府中做了護院侍衛(wèi)統(tǒng)領。這次營救亂塵,自是得了那王允之命,暗中相助、便宜行事。他與裴元紹二人原本只是隱在暗中窺視,卻沒料道董卓早就定下毒計,要殺那亂塵,這才不得已現(xiàn)身營救,卻生了如此諸多變故。

  那周倉心中明曉,亂塵若是不活,自己非但負了王允之命,小姐怕也是難在世間獨存。悲痛下強打著精神,四下觀望,想尋到一處渡口,找只小船,過了河去。可那渭河廣闊如江,縱橫數(shù)里,但見滾浪飛流,怎來人跡?那同來的裴元紹低低嘆道:“師哥,這路可是走得岔了!渭河此段這般的寬闊洶涌,又遍尋不著舟楫,如何可渡?”張燕周倉二人聽他言語,自是懊惱,但心中仍不愿就此放棄,眺目遠望,只愿天無絕人之路,忽生奇跡。

  忽見水天之間,一艘小舟不知從哪里拐來,此時風大水急,那小舟搖搖晃晃,卻也不倒,迎著眾人駛來。張燕喜不自勝,大呼道:“小姐!有船!有船了!咱們有船了!”裴元紹也是滿臉歡喜,急急喊道:“船家……船家!”那周倉出自鷹爪門,眼力自是不凡,遙遙看到那小舟舟頭立著一人。其時北風正緊,那小舟船帆獵獵鼓脹,已然吃飽了風,本該順風而下,卻能逆流而上。他向來膽大心細,不由暗想,若非是小舟上裝了暗槳一類的機關輪廓,便是那船夫身懷異術,以上乘內(nèi)力催逼小船逆流上行。想到此節(jié),他心中一驚,暗暗將鋼刀提在手中。

  那小船初見甚遠,可不過盞茶時分,便已行駛到眾人面前,周倉這才看清,舟頭立著的果然不是持槳的船夫,乃是一個穿著青懶衣的老道。那老道也不待眾人招呼,便開口道:“諸位速速上船,貧道載你們過了河去。”

  那張燕喜道:“多謝道長。”便去扶那少女,要將亂塵送到船上,卻聽那周倉喝了一句:“且慢!”,已是持刀攔在身前。他正疑惑間,卻聽裴元紹暗暗道:“大師哥,你看他那船!”他拿眼一看,大大的吃了一驚——那小船竟然無底!老道似是憑空站在水上一般,任那波濤洶涌,老道的布鞋卻是不見半點潮濕。他不由得起了戒備心,將這老道細細打量,但見他身材高瘦,白須白發(fā),想是也有些年歲了,但臉上卻絲毫不見皺紋,仍似少年一般紅潤,雖是眇了一目,看起來卻自有一股慈祥平和之態(tài)。

  張燕心想:“這老道鶴發(fā)童顏,若不是駐顏有術,便是修為甚高。聽聞那董卓以重金為餌、廣招天下奇人異士,不乏方外之人。眼下我等情勢危急,他恰恰于此時出現(xiàn),難不成是那董卓派來攔截的?是了,他存心要擒殺我們,所以才撐這無底船兒來消遣我們。”想到此節(jié),他啐了一口,冷冷道:“多謝道長好意,只是你這船兒無底,怎可渡人?”

  那老道呵呵笑道:“船兒無底,人生有涯;情愛苦短,往返不達。老道我這船兒雖是無底,卻有太平之穩(wěn);任他顛簸風浪,也能送各位渡得對岸。”張燕冷哼一聲,道:“張某乃是肉胎俗人,聽不懂您老人家大道。這船我們不坐了,您老請自便罷。”

  那老道也不生氣,仍是笑道:“今日老道此來,渡的不是船兒,乃是人。”他話音剛落,已伸出手來,他出手甚慢,左手伸向坐在地上的亂塵二人、右手攬向張燕三人。

  那少女雖陷于情傷中,但時時不懈戒備之心,初時見老道將船駛近,便已覺察到此人內(nèi)力精純深厚,早已到了返璞歸真、空明落花的境界,少說也有一甲子的內(nèi)力。如此高人,別說自己現(xiàn)在內(nèi)力不濟,縱是全然無礙,怕也難敵他三招。她心知硬拼不過,便佯裝毫不在意,想要不引起這老道注意,自己再突然出手,說不定可起得奇效。沒想到這老道說動手就動手,伸掌雖緩,卻有如一堵巨墻,攬向自己腰間。她忙一手上抬、一腳飛踢,拳腳間更是分了使兩樁奇奧繁雜的天書功法,以期能格擋片刻,身子更是借力急速后退。她侵淫天書武學已久,武功已可傲視天下群豪,縱是與那呂布對攻,勝負也是五五之數(shù)。眼下這出掌、飛踢、疾退,儼然攻守有度、張弛得法,說是無懈可擊也毫不為過。

  豈知那老道竟是視之不見,面對她著兩樁精妙無比的天書神功,竟毫不換招,仍是輕描淡寫的直取中宮。但見他那只單掌輕輕松松從少女的掌影腿風里伸進,一下子便攬在少女腰間,這少女妙到毫顛的抵擋格退,便被他輕輕松松的破了。少女被這老道攬住腰身,便生出內(nèi)力相抗,更想借力掙脫,沒想這老道非但招式平平無奇、大拙勝大巧,一出手便將自己擒住,內(nèi)力更是無比淳厚,似是深不見底,如穹似宇、包裹六極,任自己如何運力相抗,也不能動彈分毫,如被一個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一般。她都已如此狼狽,張燕三人更是無可抵擋。

  這老道貌不驚人,眨眼一招間便將五人擒住,笑了一聲,道:“起!”輕輕一提,便將五人都擒到了那小舟上,那周倉直想:“我命休矣!要被這妖道活活溺死了!”沒想到,身子并未落空,更似是站在堅硬的平地一番。但著眼瞧去,卻見腳下空空如也,船底水花奔騰上涌,卻被一股無形的物事?lián)踝×艘话恪K麑ε嵩B使個眼色,二人同使那千斤墜地的功法,可雙腳猶如立在巖地上,無論如何,也不得下陷半分。老道呵呵一笑,道:“氣游神虛,非空非明。這船兒無底,我老道修為有涯,兩位壯士,莫要再與貧道較量啦!”他二人這才明白,這腳下無形之物,竟是內(nèi)力氣墻所成,大駭之中,皆是心想:“我二人根基扎得不錯,當年同使這千斤墜地之法,曾將一名為非作歹的狗官壓得骨骼碎盡如粉。這船底縱是鐵板,也要被我二人生生踩出腳印來。沒想這老道怎生如此了得!手上勁力不減,將我們緊緊攥住不得掙脫,竟仍能分心而為,以內(nèi)力聚成這堅不可摧的無形氣墻。”

  他二人正兀驚訝間,但聽那少女低聲泣道:“今日曹郎命赴黃泉,你若是奉了那董卓之命,那便速速動手罷……我,我,我……也是不想活了……”那老道似是早知她心戀亂塵,此時聽她這般與子攜亡的言語,不免勾起了自己的昔年往事,不住搖頭,望著那少女將亂塵緊緊摟在懷中,幾番欲言又止,終是長長的嘆了一聲,道:“姑娘,你休要傷心……我此來本是要替塵兒解毒,可他自有福緣,體內(nèi)毒性已然化解……”那少女知道這老道了得,乍聽亂塵無礙,原也不信,但見那老道目光誠摯,不像是在誆騙自己,心中這才轉哀為喜,忍不住輕搖亂塵身子,想要見情郎睜開眼來。但任她如何搖晃,卻不聽亂塵出聲半句,連原先微弱的鼻息都反而被她搖滅了一般。

  她心中又是悲急,拿眼求那老道,那老道又輕嘆了一聲,伸手在亂塵眉心上按了片刻,不過盞茶功夫,亂塵臉上氣色便已由白轉紅,雖是不曾蘇醒,卻終是開口微微吟了一聲。那老道收手這才站起,行至小船另一頭,面朝渭水、負手背著眾人,道:“塵兒只是一時毒質(zhì)攻心、閉氣假死而已……姑娘,貧道乃是方外之人,但卻始終難了紅塵心。我早知你事跡,今日既是見了,便有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她見情郎終是化險為夷,心中喜不自勝,欲要將情郎的俊臉久久凝視,若不是身旁有張燕等人,說不定更要吻上亂塵額頭。但她終究是個嬌羞的少女,又感謝這道士相救亂塵的恩情,這才依依不舍的將亂塵交到張燕三人懷中。她剛行到舟尾,便已跪下身來,欲要拜那老道。豈知那老道左手微動,一股柔和的內(nèi)力從袖間發(fā)出,她便拜不下去。只聽她道:“道長救命之恩,小女子永世難忘。我誠心代曹郎拜謝,道長莫要推辭。”

  那老道也不轉身,言道:“姑娘不必如此多禮。今日我便是不來,塵兒也必在三個時辰內(nèi)蘇醒,老道寸忙未助,又何謝之有?”

  她情知這老道乃方外高人,不重這世俗禮節(jié),便不再多語言謝,默默立在老道身后。只聽那老道緩緩說道:“放眼當今天下,能有姑娘這般武功修為的,也不過十指之數(shù)了。”那少女道:“道長見笑了,晚輩要真有這等修為,也不至于被道長一招所擒了。”

  那老道緩緩道:“姑娘,那天書武學本乃道家無為清虛之法,承述天地萬物自然之法,修習之人理當導氣化須、清凈無為,你卻反其道而行,一味強求武功精進,幸你天縱英才,才不致于誤入魔道。但你修習日久,魔念漸深,是時深入骨髓,一旦發(fā)作起來,如萬蟲咬噬、萬釘攢刺,縱是神仙也是難救……”

  這老道字字屬實,皆說在她武功的不足之處,豈知她只是只是淡淡一笑:“那又有什么關系?只要我武功練到化境,得具傳聞所言的天書起死回生之法,便可保得曹郎一生無虞。”

  老道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姑娘,你人中穴疼了可有三年了?”那少女身子微微一震,道:“不錯”。那老道又道:“你修習天書武學,已是第七年,第二年時,雙手虎口初現(xiàn)血點,到今年,怕以黑如墨點了罷?”那少女心中雖是驚訝,但仍是淡淡道:“我自己怎么樣,又有何相干?”

  那老道悠悠道:“情愛一物,與你不相干,又與誰相干?你愛而求之,求之又逞之,就不怕傷己傷人么?貧道不才,卻有一方,可傳了你,消你心魔。”

  那少女聽他金玉良言,字字都為自己著想,指出了自己心魔所在,不由得好生感激,心想:“這位道長與我素不相識,方才救了曹郎,現(xiàn)在又要傳我除魔心法,可真是心善的很。”遂道:“多謝道長美意。”

  豈知那老道卻道:“你先別急著謝我,我這除魔之方說也簡單,但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你逆行天書武學,雖然威力相較亂塵的正統(tǒng)之法更大,可是于你本身卻亦大大有害,內(nèi)力越深、招式越猛,內(nèi)腑便傷的越深。姑娘若能破除武學之心、索求之欲,投我道門,他日道行圓滿,自可白日飛仙,否則也當從此停止修習,重回天書正統(tǒng)之法。””他頓了一頓,又道:“要除魔,必斬念。你的情念,便是魔……”他話還未說完,那少女已是拱手道:“道長諄諄教導,晚輩本當凜遵,但晚輩素來任性驕狂,只覺人生當隨性而為……情也好、魔也好,既來之則安之,不用勞煩道長牽掛了。”

  那老道嘆了口氣,不住的搖頭嘆息道:“昔年情,今世意,冤冤相報何時了啊……”他二人說話間,小舟已行至對岸,那少女已背起亂塵,對老道躬身拜道:“受道長大恩,無以為報。道長的誠摯美意,晚輩衷心感激,卻怎奈少年任性,這便告辭了。”

  老道忙道:“且慢。老道雖是不才,倒也有尋仙問道之法,你若依我所勸,不出百年,定可修得仙果。當是時,道心已成,再無塵世間諸多的煩惱牽掛。你若應了,我連你身邊幾位英雄一起傳了道法,你信不信得過我?”他如此一說,張燕等人皆是怦然心動。人生在世,諸多苦楚,而方今天下大亂,更是活得潦倒疾苦,這老道既敢如此保證,定有驚人藝業(yè),應當不是信口胡謅。想到此節(jié),他們皆為這莫大福緣歡喜。豈知那少女只是幽幽一嘆,竟是毫不心動。只聽她淡淡道:“人生在世,因愛而歡,因恨而悲,若是斬了,豈不負了這一場輪回年少?”

  那老道重重嘆了口氣,說道:“冤孽……冤孽!你不念自己,一意孤行,便是為了塵兒。可你當知他心中另有他人,縱你待他千萬般好,他也不會接受?那你這一生便活在痛苦之中,你便不怕后悔嗎?”

  她道:“后悔什么?此生一世,我這么長長久久的愛著他,這便夠了……”那老道默然半晌,這才道:“也罷,也罷。你心意既決,貧道便不好多言。那董卓追兵將近,老道有一樁法子,或可解得當前之急。”

  那少女本不愿多生瓜葛,但這老道拳拳盛意,總不方便拂了,便聽那老道說道:“眼下塵兒毒質(zhì)雖解,但要行氣運功怕還需小半日時辰,那董卓追兵勢眾,不多時便能追過江來,你們四人皆是負傷,定是抵擋不住。不如兵行險招……”他話未說完,便聽上空傳來一聲長長的鷹鳴,那老道眉毛微微一皺,就在此時,老道的左手已從長袖中緩緩伸出,對著天空虛虛一抓,也不見他如何發(fā)力收力,那大鷹卻如同被一股無形的繩索緊緊縛住一般,被他從高空中擒了下來。他這一手出招無意、收掌如水,隔著十幾丈的高空便將那天空翱翔盤旋的大鷹給擒了,眾人驚嘆其武藝間又是不明其意。只聽那老道緩緩道:“這鳥兒似鷹非鷹,通體純白、模樣甚怪,并非我華夏之物。說來也巧,貧道在邪馬臺國有一故人,十年前也曾東渡拜訪過一回,我與這位老友闊談天命大道之時,頗多感慨唏噓,故而仰首望天,遠遠見過此鳥結隊遨游長空,頓覺空明暢然……今日又在這關中之地見到此鳥,貧道心中起疑,猜測此鳥正是那東瀛之地的虎頭海雕,姑娘曾在東瀛久居,看是與不是?”

  那少女知道這老道早就明曉自己的身份,而言語中頗多的寬懷憐慰,猶如慈父一般,便不再有所顧忌,此時聞言這大鳥怪異,便上前要接過那鳥兒來細細觀看,也不知是那老道誠心要考較她的武功,還是一時不察,竟容那白鳥從他手間溜了,撲棱著長翅正欲沖天而飛。說時遲,那時快,那少女左掌自她袖間迅疾揮出,左手掌緣方方碰到鳥翅,那鳥兒長鳴一聲,被淺淺壓下去的鳥翅重又振起,但見她右掌彎曲半蜷,又從斜上方掃落。那鳥兒又鳴,雙翅更展,白羽更是怒張如劍,她的左右雙手又是依次而至,總教那怪鳥不得脫出。

  說來也怪,她內(nèi)力向來剛猛凌厲、出手也是速銳狠毒,這大鳥縱是有勝于雄鷹的展翅蠻力,在她深厚的內(nèi)力面前也不過一招之數(shù),又怎會容這怪鳥再三的撲棱?張燕等人但見這少女那雙白皙如玉的纖手上下翻飛,時而緩如飛絮、時而急如驟雨,出手方位更是或正或斜,初時以快掌居多,不多時,只尚剩一二招迅疾的速撥之法,到后來只見她雙手兜兜轉轉,只是輕挑細擋,出招甚緩,任那大鳥如何發(fā)聲長鳴、盡力展翅,也始終掙脫不出她雙掌間的咫尺之地。不由心想:“小姐內(nèi)力不俗,原可一掌將這怪鳥震傷,怪鳥便無法展翅飛翔,但小姐卻只憑招式就將這怪鳥的大力兜轉消解。這一手借力打力、以柔克剛的功夫可當真俊俏的緊呢,縱是師尊當年也無這般神通罷?”

  他們豈知張寧有口難言,她原意正是要以內(nèi)力震斷這怪鳥的翅骨,但內(nèi)力尚未發(fā)出,但覺一股沛然巨力迫來,那巨力如泰山壓頂、又似海潮涌襲,綿綿然、泊泊然,直將自己與那怪鳥包裹在其中,她以為這老道不欲自己妄傷生靈,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純以招式的迅疾巧變攔截怪鳥,初時她快掌快招皆是擒拿手法,可每每掌到中途,老道的沛然內(nèi)力便逼得自己手掌關節(jié)無法屈伸,招式自然無以為續(xù),她只能另換巧招。過不多時,她只覺雙臂越來越是沉重,猶如千絲萬縷纏繞了一般,出招越來越緩,但那鳥兒卻是越來越輕。

  到得后來,她但覺手中輕若無物,雙臂更是周轉自如、圈圓無痕,才發(fā)覺不知何時老道早已收回了包裹自己的那股內(nèi)力,心下不住感激他度化指點的心意,正要開口相謝,那老道眉目間微微露出欣慰之意,說道:“方才貧道言這鳥兒是那邪馬臺國的虎頭海雕,姑娘可確認了?”

  那少女明白老道話中的意思,答道:“不錯,此鳥正是那邪馬臺國特產(chǎn)。國內(nèi)多有王公貴族豢養(yǎng)此鳥,用于打獵追捕,正因此鳥眼力、爪力、嗅覺更是遠甚一般的鷹犬。”張燕訝道:“此地地處關中,別說那萬里之外的邪馬臺國,縱是要去那東海亦有數(shù)千里之遙,這鳥兒怎能跨海騰江,深入我華夏腹地?”那少女鬼臉面具下的面色一沉,沉聲道:“難道?”老道輕輕點頭,道:“不錯。你回中原之后,邪馬臺也有人來了中原……”

  “哎呀!”那裴元紹沉不住氣,猛地一拍大腿,叫道:“不好,這些夷人眼下正把我們當獵物一般追捕呢!”那少女冰雪聰明,已從老道的話中聽出更深一層的含義,道:“師哥莫謊,道長自有妙計。”豈知那老道卻是長長一嘆,悠悠道:“計倒是有一計,不過此計一來太過兇險,二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怕諸位難以做到。”

  周倉一直見這老道料事如神,一聽說這老道有對付的計策,早就喜上眉梢,道:“只要能保了小姐與公子性命,周倉這一身臭骨頭縱使被那董賊剮了又有何妨!”他這話發(fā)自肺腑,自是說的豪氣迸發(fā),那張燕、裴元紹二人也齊齊說道:“大丈夫,好男兒,理當如此!”

  老道抬頭仰望著碧空萬里的蒼穹,道:“此計既是死中求生之計,更是‘離’計……”說到‘離’字之時,經(jīng)年歷事如他也不免話音微顫,那少女卻是不動聲色,淡淡道:“有死才有生,有離才有合。沒有悲愴之苦,何來歡喜之樂?但請道長賜計!”周倉、裴元紹、張燕三人更是應聲道:“但請道長賜計!”

  那老道聽她語意堅決,環(huán)視過眾人后又將目光留在她身上,但見她眼簾低垂,一刻也不離著亂塵那俊俏慘白的面孔,這才說道:“武功再高,終究是殺人之術。貧道若以武學助各位殺出重圍,便是違逆了上天好生之德。況且天命使然,董卓兇殘無道,自有天收。貧道多年前已發(fā)下重誓,再不會傷一人一蟻。眼下要從董卓所布的千萬追軍中走脫,只好要你四人假扮亂塵,分走四路,一走咸陽、一走扶風、一走馮翊、一走長陵。這四路之中,以咸陽最為兇險,幾可是十死十生、有去無回,不知哪位肯走?”

  “我去!”周倉、張燕、裴元紹三人天資并不聰慧,雖然不明白這老道要選這四條路線的想法,但聽聞此路最為兇險,便當即搶著喊出聲來。三人齊齊伸手拉住那老道,那張燕呼道:“道長,我是大師哥,同門有難,理應我去!”那裴元紹喊道:“道長,我年歲雖是最輕,也是最為無用,就讓我這個不成材的去罷!”周倉也急道:“道長,兩位師兄弟武功比我高強,但我出身鷹爪門,腿腳總利索些,若我去了,能多引遠一些,好給公子和小姐多爭取些時間逃離關中,還是由我去罷!”

  他三人同門情深,又都是重情重義的熱血漢子,眼下竟為求死而爭,那老道卻是沉吟不決,三人正爭的不可開交間,卻聽那少女幽幽一嘆,道:“三位師哥,你們別爭了,還是我去罷。”

  裴元紹忙道:“那怎么行?!”張燕道:“是啊,小姐是師尊的唯一骨血,大師哥怎能讓你送死?不行!不行!”周倉亦道:“不錯,小姐與公子金玉良緣,尚有百年好合之數(shù),怎能如此赴險?”

  那少女輕輕將昏迷不醒的亂塵交到老道手中,緩緩取下了自己的鬼臉面具,露出一張兩行留有淡淡胭色淚痕的絕美臉龐來,她朱唇微啟,伏在亂塵的劍眉間深深而吻,晶瑩的淚珠兒更自她眼眶中滑落,滯落在亂塵那雙面帶憂色的俊臉上。她深吻良久,這才起身,對那老道又是弓腰一拜,道:“那便有勞左慈道長了。”轉身又道:“三位師哥,不用多說了,我心意已絕,這便走了!”她生怕周倉三人出手阻攔,話音剛落,身子便已騰空而起,但見她的身影如輕煙一般消失在渭水河畔,想必是重尋渡船,再渡過江去了。

  她說走就走,周倉三人悵然若失,過了半響才反應過來這位老道居然是那左慈真人,先前只見他鶴發(fā)童顏、仙風道骨,猜測是一方名士,卻萬萬沒有想到這慈祥可親的老道居然便是那人間傳言里的飄渺人物,怎么也不相信傳說中的左慈真人居然是這幅毫無威嚴架勢的道人模樣。裴元紹怔怔言道:“方才我可曾聽錯,小姐……小姐她說……道長您是左慈真人?”那老道笑道:“你家小姐武功絕高,眼力更是俱佳。貧道正是左慈,不敢妄稱真人。”

  張燕等人皆是張角之徒,那張角生前曾言自己只不過得了南華老仙傳了三卷《太平要術》,勉勉強強才算有了師徒名分,而普凈、左慈才是那南華老仙的關門弟子。論輩分,這道人乃是他們師伯,論情理,渡河之前己方三人還對這老道言語不恭、拳腳不敬,當下就嚇出一身冷汗來。世人皆知父母師親之禮法,他們?nèi)穗m是不修邊幅的熱血漢子,但并不是不懂禮法的無賴小人,這可是大大的忤逆之罪。三人頓時撲通一聲齊齊跪下,老道面帶詫色,道:“三位這是何意?”那張燕見這老道說不出來的親切感,不似師尊張角那般威嚴待人,與心中得道高人的形象相去甚遠,不由得道:“道長當真是左慈師伯?”周倉亦道:“大師哥,休要亂說話,只有左慈師伯這樣的真人神仙,才能事事料盡,早就在這渭水河畔來渡救我等。”

  左慈笑道:“師侄言重了,我只是個修道之士,如何能料盡世事?你家小姐聽我喚亂塵為塵兒,又見我使的是天書武學,猜出亂塵是我小徒兒,我不就是那左慈?呵呵,左慈這兩個名字有什么好假冒的么?張角師弟乃是南華師尊親授天書,我與他自是同門,三位師侄喚我一聲師伯,我倒也當?shù)谩!比诉@才確信,眼前這位老道的的確確、真真實實便是那左慈真人,當下重重拜道:“弟子們得罪之處,還請師伯責罰!”

  三人頭埋于地,只聽左慈道:“三位師侄尊師重道,的確是張角師弟教導有方。其實我輩中人,最講隨性而為、瀟灑自然,但求無愧于天地,無憾于自心。三位師侄可好生記好了……”左慈這番話說的藏頭藏尾,周倉三人只聽得莫名其妙,抬起頭來正要開聲詢問,可只見滔滔渭水東流,哪里還有左慈與亂塵二人的半個人影?

  卻說李儒逃出阿房樓,雖是離了咸陽城,卻并未急著回郿塢向董卓復命,更在咸陽城外安營扎寨,細細盤點帳下軍校。隨后不久李傕、郭汜、王方等人率著手下兵士也陸續(xù)趕到。他們本有一肚子話要說,但見李儒面上毫無氣餒的神色,舉止間更是談笑自若,眾人皆知他素來多有計謀,想必已經(jīng)定好了董卓面前的復命之策。索性也各統(tǒng)部下安下營來,靜候那李儒安排。

  待到張繡、賈詡二人趕到之時,夕陽斜斜西垂,已是傍晚時分。

  王方望著狼狽沮喪的張繡、賈詡二人,急忙迎了上前,看似關心卻頗帶嘲意的說道:“張將軍可算來了。”那張繡啐了一口濃痰,也不理他,徑直從人群里穿過,直走進李儒中軍帳篷里。

  “你個兔崽子,居然不理老子?嘿嘿,張濟老鬼掛了,你這小崽子也活不長了……”那王方雖是滿臉掛笑,卻在后面不住的小聲暗罵。只見董璜董越兄弟二人攤手一笑,隨即便進了李儒帳篷,他對牛輔、樊稠二人使了個眼色,也跟了進來。

  那李儒端坐帳中,見張繡賈詡二人進來了,忙堆出一臉悲色,起身相迎,他正要說話,卻被那郭汜搶話道:“哈哈,我方才還在為兩位將軍性命擔憂,此刻見到,心里吊著的那塊石頭總算是落下來了。”他這話分明是幸災樂禍,賈詡當場面色一陰,張繡更要張嘴欲罵,卻又被賈詡拉住腰間,只能生生忍住,憋得滿臉通紅。

  倒是那徐榮素日里很少參與派系之爭,見張繡賈詡二人神情委頓,又念起張濟的同僚情誼,冷冷地道:“郭將軍少說兩句。我們未能辦成太師吩咐的事情,已是戴罪之身。眼下再互相言語擠兌,真要起了內(nèi)訌不成?”

  董璜道:“不錯,此次無勞而回,讓這小子跑了,可是大大的失了咱們西涼軍的面子。”董越亦道:“咱們大家的面子丟了是小,可讓太師的面子往哪兒擱?”他兄弟二人乃是董卓表侄,如此一說,李傕、王方等人就是再要調(diào)侃挖苦,也是不便。那李儒見氣氛稍稍緩和,便道:“諸位,其實也不然。方才在下速離阿房樓,并非是臨陣脫逃,而是那人并非曹亂塵,乃是另由他人假扮。那人武功又高,我一來唯恐多損兵馬,二來捉拿亂塵正事要緊,這才佯裝狼狽逃脫,要那人誤以為我們就此灰心,不再追捕亂塵。”

  他頓了一頓,環(huán)視過眾人之后,才笑道:“而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便是再點馬追那小子。”那張繡一聽李儒有計,便急道:“那我們還等什么?”身旁賈詡忙勸道:“大哥,急不得……”他見張繡一臉惑色,怕他氣上加氣,忙道:“就算現(xiàn)在去追,我們該去哪個方向?”

  張繡果然早已難以按捺,咆哮道:“往東啊!”豈止那李儒搖頭道:“此子聰慧異常,你往東趕,即便到徐州東海之畔,也是尋他不得。”王方等人尚在不解之時,卻見那徐榮點了點頭,道:“依我看來,此子有上下兩條路可選,正如軍師所講,東去之路,他是定然不會再走了。”

  “哦?此話怎講?”郭汜有些不大明白。

  “上,他可再渡黃河,經(jīng)涇陽、高陵、馮栩三縣沿河一帶,再從渭南城南渡黃河,由東路折回;下,他可折回西南,走泤厔,躍沈嶺,再過子午谷,繞至藍田西南,再從南門入得長安。這上下兩路都是邊界,并非我等完全控制之境。這小子也可真謂年少英才!”徐榮分析到最后,也不禁為亂塵的機智所折服,不由得也道出譽贊之言。李傕卻是陰陰笑道:“那以徐將軍之見,那小子會選哪條路呢?”

  徐榮也是一笑,也不回答,卻是轉身面朝南方,反倒是那賈詡出聲言道:“若是北路,便是雍、并二州,那小子知道雍、并二州也皆在我們的掌控下,而剩下的便是南路——過了子午谷,便是雍州、涼州、荊州犬牙交錯之處,現(xiàn)在時局錯綜復雜,子午谷一帶不但太師屯有重兵,西涼馬騰韓遂、荊州劉表甚至連關東聯(lián)軍的勢力都滲透集結在那一帶,那小子挑在那里,自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好,我這就領兵去追。”張繡不等他說完,便要出帳篷追那亂塵。

  “張兄且慢!”李儒卻是攔在他身前,“我們的分析雖是有些道理,但畢竟只是猜測。但若急忙走了,豈不南轅北轍?”那樊稠哈哈一笑,卻是故意挑釁道:“軍師總是太過小心。樊某愿率三千彪軍,做個探路先鋒,為張濟將軍報仇。”說話間臉上還好不容易擠出悲傷的樣子。那張繡已被賈詡附在身邊耳語過一番,暫時壓住怒火,冷冷哼了一聲,也不再理會他。

  那賈詡道:“在下有個笨辦法。”他頓了一頓,環(huán)視在場眾人,想要從諸人臉上看出些什么,這才道:“還請諸位念在同僚之情,即刻傳書各家部屬,在各自轄地上加設關卡。這咸陽數(shù)郡,我已派人在仔細搜索;為防那小子北上,還請李傕、郭汜兩位將軍多多留意所屬的地界;而眾人中以徐榮老將軍領兵最強,轄區(qū)又多在長安南部藍田一帶,望請多多部署人馬;至于其余諸位,可否與我二人一道,立刻趕到長安城中布防,尤其是溫侯府之外,即便那小子中毒不死,也只能熬到溫侯府中找他師哥呂布解毒。”

  他這話說的誠誠懇懇,但王方樊稠二人卻是冷冷一哼,李儒面帶微笑,卻是久不做聲,李傕郭汜、董璜董越二人又各有心機,也不答話。只有那徐榮開口道:“賈先生太客氣了,太師既已吩咐過了,但凡需要幫忙的地方,徐某定不會推辭。”他見眾人仍是久久不答,有意息事寧人,將話題挑開:“軍師在此安營扎寨,除了是要修養(yǎng)部眾,更是在等候什么罷?”

  李儒呵呵一笑:“了不起,徐老將軍果真不愧為我西涼軍中智勇兼?zhèn)渲畬ⅰ2徊m諸位,在下確實是在等……”忽然間,只聽帳外軍士疾呼喧嘩之聲四起,眾人正要離座出帳查看個究竟,卻見桑布所制的營帳撲棱作響,一只通體純白的怪鳥閃電般躥入帳中,呼咧咧的落在李傕肩上。

  眾人正奇怪間,只聽那李傕與那大鳥吹了幾聲哨子,那白鳥亦是回了數(shù)聲,只聽李傕哈哈大笑道:“找到啦!找到啦!”

  李儒臉上亦是起了笑意,道:“這虎頭海雕果然是個寶物!”他輕輕撫摸著那大鳥白翅,對著眾人道:“那有勞李將軍這寶鳥前方帶路,咱們這便動身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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