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知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人？”靈希此時神態已然不像開始那樣輕松，似乎事情的發展方向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期。
沈絕眼皮都沒抬一下，反而輕輕地闔上了眼。半晌，才聽他幽幽地說道：“你們不是都猜到了么？”
云昊走到沈絕跟前，整個人蹲了下來。
“我最后再問一次，他為什么要我的命？”
沈絕斜眼看著云昊臉上的面具，挪了挪自己半天沒換過姿勢的身體。
“白公子，你自己想想，前陣子，你讓你手下去給輕云郡主傳了個什么話？”
云昊不答。
沈絕又繼續說道：“既然都到這個份上了，你再好好回憶一下，當日在桂花鎮上，靈希危機時刻，你是不是讓大小判官去解圍了？順道，還讓輕云回去給朝廷帶話。說大恒國的鐵礦如今已然全部在你手里了？”
云昊看著他，慢慢地站了起來，又轉過身去，將雙手背于身后。
靈希看著眼前這個人，從早晨開始的嬉皮笑臉到現在冷峻無比的樣子，心想，怪不得此人能做這么大生意。即便知道敵人是那么強大的存在也依然不慌不忙。
“所以他要殺我？拿回恒國的鐵礦？”云昊終于開口。
“起碼，他給我的理由是這個。”沈絕答道，“至于你們還有沒有別的過節，他也沒必要和老夫提起。”
這時白止好像忽然反應過來了。
“你們說的他，是恒國的……皇帝？”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沈絕。
藥王白止仿佛一時三刻接受不了眼下那么多信息，神情有些懵。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成了貪圖富貴愛慕虛榮的人，而且效力的對象是恒國皇帝，如今這皇帝還要取天下第一商人白公子的性命！
“哼！倘若僅僅只是因為這個原因，我便不懼他！”云昊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冷靜地說道。
可是聽到他這樣說，靈希反而覺得有點古怪了。
難道還有別的原因能讓一國之帝用這么見不得光的手段去要一個商人的性命嗎？
只是她又能以什么身份去問他這些隱晦的秘密呢？
“你們二人，問也問明白了，此刻想要我怎么死就直說吧！”
室內安靜。
靈希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位說出去都會令整個江湖聞風喪膽地毒王。
或許蕭承黎在這里，早就讓他紅刀子進白刀子出了吧！
“白大哥？今日這個人，是謀你性命來的，既然落到了我們的手上，該怎么處置，就聽你的吧！”她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云昊。
云昊又重新坐回凳子上。
卻看到白止忽然站起來，拉著靈希的手，只是顫抖。
“靈希，好侄女。你白伯伯求你，能不能把他交給我！讓他和我回師門，雖然我師傅和師尊夜無都早已不在人世，可是藥王谷還在！我想，或許我也該回去了……”
他說著，竟然想向云昊跪下來，靈希連連將他扶起。
“白伯伯，白伯伯，使不得！”
卻聽到沈絕大喝一聲：“白老頭，你這是作甚！今日我就算折在這里也是咎由自取！你何苦為了我……”
“你給我閉嘴！”沒想到白止忽然一臉惱怒地罵了回去！
“辛苦學藝一輩子，老了老了，你來這一出！晚節不保啊！！你是不是毒藥進腦了？啊！？竟然想要什么功名利祿！你可曾記得我師尊，你的師傅！”
“……我……”沈絕吶吶。
“當初入門，我就比你早，你拜師那天，我便在旁邊，你可記得當日在師尊前是怎樣發誓的？”白止越說越氣，連說帶罵的走到了沈絕身邊。
“學毒精毒，敬畏生命。絕不將所學毒物用來傷害他人性命……”
沈絕雙眼無神，只是呆呆地望著遠方，似乎是很久很久的從前。
彼時也是一個正值青春年少的好兒郎，卻突然被藥神選中做關門弟子。他內心說不出的喜悅和感激，發誓一輩子將所學所用都用來行醫濟世。
后來卻發現是讓他學毒，開始他并不樂意。后來卻發現自己對用毒更加有天賦。于是整日里便與自己年歲相仿的白止兩人競爭一般，一個煉毒，一個便煉解藥……
時光匆匆，韶華單薄，轉眼兩人如今已是暮年。
沈絕渾濁地雙眼忽然流下淚來。
“白老頭，我一點也不想讓你知道，我干了些什么事兒！”他聲音漸漸有些哽咽，“你可知道……就算是此時此刻，我若想跑，你們一樣攔不住我……我渾身的毒，就憑你那點沉月香，能迷我幾分？就算綁著我，我難道沒點召喚毒蟲的本事了？”
“可是……自從你進了這個門……”沈絕看著白止，“你進了這個門，我這心里，就一直在打架！”
“你我從小一起長大，兩人比試各有輸贏。可是今日，我若是跑了，那你我二人這一局，或許還我是贏了，可是，我可能此生都無顏再見你。”
“我若不跑，此刻束手就擒，我便是輸了……可是無論輸贏……我定然是讓你失望透頂了。”
白止急地直跺腳，“你，你，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說這個干什么！”
他又轉過身去對云昊說道：“白公子，我知自己提出這個請求很不合理，但是，我白止請求你，放他一條生路，沈絕并非大奸大惡之人，我保證，將他帶回藥王谷，此生再不出世！”
他說完向云昊彎下了身子。
沈絕看他這樣，不顧自己被捆住動彈不得，還是將身體挺了挺，使勁往前努了努勁：“白老頭。”
云昊看著靈希，卻并不說話，他本來想，若能將這毒王收為己用，讓他暗地里繼續與恒國朝廷聯系，那自己便能多知曉一些對方的動作，多一分倚仗了。
眼下白止這個請求，對他而言正是個好臺階。
“白止前輩，我答應你就是。你將他帶回去吧！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云昊拍了拍白止的肩，“回藥王谷也好，天下如今并不太平，你們二人的心境，還是少出來為妙。”
他又看向沈絕：“今日之事，你且回報那人，就說計謀被我識破，不但沒能成功要我性命，還身受重傷，要回藥王谷療養。切莫多說一字。”
沈絕抬頭看著這位臉上帶著面具的白公子，似乎此刻才發覺自己不小心進了一盤很大的棋局。
“老夫……明白了……”
他點了點頭，這世間萬物原來并不像他手中毒蠱，能由他掌控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