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燕姬娘娘乘著輕輦來到了忘憂山下,云嵐下山去迎的。因忘憂山有規矩,燕姬娘娘只帶著一個仙娥上山來。
清竹苑內,忘憂上神凝神剛為燕姬娘娘把完脈,燕姬娘娘連忙問:“上神,可是我身子有恙?”
忘憂上神把茶盞推給她,示意她先用茶,看著她抿了一口,然后才慢慢說道:“燕姬娘娘鳳體康健,懷上身孕不過是早晚的事,無需擔心。”
燕姬垂下眸來,看著茶盞中靜靜躺于茶底的兩片參茶,神色黯然:“如此,我還是要靜待天意。世人皆道,神仙住在天上,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殊不知神仙也是要看天意,絕非全然的隨心所欲。我與天君成婚已有千年,一直未有子嗣。天君雖不著急,我卻始終心有愧意。若能為天君誕下一兒半女,我的使命也算了了。”
“燕姬娘娘還年輕,且放寬心些。待老身煉幾枚仙丹給娘娘將養身子,不日差我那孫兒送上天宮,何如?”忘憂上神輕言安慰。
“那便有勞上神了。”燕姬微微曲身向忘憂上神道謝。
忘憂上神婉笑:“娘娘客氣了。”
燕姬隨即問道:“怎么今日沒有瞧見青梧姑娘?幾百年前,我曾在岐山見過她一面。我與星羅姐姐也算故交,青梧姑娘又是星羅姐姐的女兒,連天君都私下里說,她們的容貌上有幾分相像。燕姬就想順道過來認識認識這位仙子。”
提起天君,忘憂上神便明白燕姬此行明面上是找她看病,實則是想要找青梧。燕姬一直在天宮中深居簡出,恪守天后本分。這樣的人物突然來找一個小姑娘,想必是有什么要緊話要說,“近日梧兒緊攻修煉,是也沒有讓她過來拜見燕姬娘娘。娘娘如若想見,我便差人喊她過來吧。”
燕姬頷首道:“好,我正想見上一見,還請上神安排。”
忘憂上神把候在院外的云嵐喊了進來,差她去喚青梧,然后側身對燕姬說道:“老身讓小童送娘娘到山頂上的碧月亭如何?那里環境清幽,景致不錯。”
燕姬知曉忘憂上神已明白了她的意圖,也不扭捏,欣然接受忘憂上神的安排:“謝過上神。”隨之將一枚玉牌交給忘憂上神,“此乃進天宮的腰牌,若丹藥制成,上神可讓人傳個口信到天界,燕姬再差人來取。”
簡單敘了幾句,忘憂上神便讓流樹帶燕姬上碧月亭,自己則點起沉水香,盤腿坐好,一邊打坐,一邊冥思如何給燕姬配藥煉丹。
云嵐一路飛身來至湖邊,正巧遇上剛上岸的青梧。
青梧還未曾梳洗,翠煙衫稍稍凌亂,青絲如墨,只草草用一根樹枝綰成一個松松的云髻,眉眼中似有倦意。
云嵐笑問:“快日上中天了,你這才起來,昨夜做什么去了?”
“不過是貪睡罷了。”青梧緩緩答道,邁步向云嵐走去。秀手將衣領攏正,又將頭上的發髻卸下來,五指梳了幾下,重新綰了一個發髻,又問道:“可是燕姬娘娘找我?”
云嵐盯著她,神色中露出一抹驚奇:“你怎地知曉?”
青梧淺淺一笑:“這有何難猜的。往日有貴客,阿嵐你總會候在婆婆身邊。”
“梧兒果然心細,正是燕姬娘娘找你。”云嵐笑瞇了眼,極是捧場地豎起了拇指。
自云嵐懂事以來,忘憂山每每來客,她總會候在忘憂上神身側,這也是忘憂上神的意思。她的兩位神仙爹娘早早西去,她的仙根并非靈竅,若想煉成如忘憂上神一般的修為并不容易。終歸有一日云嵐要接管下忘憂山,若是她的修為不能獨當一面,那有眾仙神照拂便最好不過了。
像忘憂上神這樣活了幾萬年的神仙,大都不會再多問外事。或是看破紅塵,或是將身上的法力留作維持壽元長存所用。但即便是泉水,也總有枯竭的一日。忘憂上神實則早早為云嵐打算,為她鋪路了。
“我先回去梳洗梳洗,還請燕姬娘娘等上一等。”
“好。我這便與你傳話。”
二人一個往自己住處,一個往清竹苑分道而去。
燕姬正于碧月亭中俯望忘憂風光,不多時,青梧便姍姍而至。
燕姬盯著青梧,仿佛看到了昔年在天宮的神女星羅,眼前的女子與星羅確有幾分相似。
燕姬元身為鳳,本是南隅的公主,從小與天君定下婚約。她雖與天君見過幾面,卻從不曾喜歡過他。就在她的父王想與天君商量婚期之時,一個女子忽然出現了。那女子誕于星輝耀目之中,無人知曉她的來歷,天君為她起名為星羅。
星羅的出現讓她與天君的關系變得微妙,父王期翼的婚期被天君借故拖延。于是,天界便有傳言,神女星羅將取替她成為天后。她本不在意,若這傳言成真,她反倒高興。只是后來,星羅突然與魔神洛笙相愛,背叛了天界。眾神皆愕然,天君更是惱怒。過了不久,她還是按照約定嫁給了天君,成為了天界尊貴的天后。
她的生命可算是因星羅喜,又因星羅悲了一回。他人皆道,她與天君的婚事乃天注姻緣,雖有波折,但終歸能鳳凰于蜚,和鳴鏘鏘。殊不知為了這姻緣,她割舍了多少,忍了多少。
青梧見燕姬娘娘望著自己發怔,知燕姬娘娘定是想起了她的阿娘。待行至燕姬娘娘跟前,她先行了一禮,問道:“娘娘安好,不知娘娘找青梧來,是為何事?”
燕姬恍然驚醒,這才慢慢一笑:“果真是個標致的人物。”抬手往身旁的座位一指,“我們坐下來說吧。”
看青梧坐了下來,燕姬這才開口:“我此番來,一是想讓忘憂上神替我看看身子,二則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娘娘想讓我幫忙?”青梧微微吃驚,暗想燕姬頂著尊貴的身份,天界大把神仙任她差遣,何至于找她來幫忙。
燕姬點了點頭,答道:“說來,我與仙子在岐山見過一面。仙子離開之時,我正帶著仙娥退離岐山。”
見燕姬娘娘說起岐山的遭遇,青梧神色一變。
燕姬繼續說道:“仙子可知,為何在你與天君交戰之時,我會突然離開?這還是東闌仙君提的,怕兵刃無眼,恐傷到了我。可我又非肉體凡身,哪里這么容易受傷。不過是看東闌仙君一副異于旁人的心切模樣,又念我與星羅夫人也算相識一場,這才答應離去。后來東闌仙君果不負我所望,設計助你逃走。如此,我想讓仙子幫我一忙,就不算無理之求了吧。”